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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拿什么征服读者 完第10部分阅读

    我爸给我留下的念物,所以我也一直戴着它。戴着它我才觉得我也有过父母,也有过很爱我很疼我的爸爸和妈妈。我把债都还清后,就剩二百块钱了,我就在我们镇上一个远亲家租了一条乌篷船,靠每天划船拉人拉货吃口饭。我们那里是水乡,村子和镇子都围在水里,水的外面又是另一个村子,村村镇镇都编排在河道里。过去在绍兴城里面,河道也多得像马路一样。很多人都用乌篷船当行脚,很方便的。乌篷船你见过吗?那种船在我们老家是用手和脚一起划的。要练一阵才会划呢。”

    韩丁静静地听着,龙小羽也静静地说着。他用如此平静的语调,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有时他也会陷入到往事中沉思片刻,在这时他似乎已经忘了他是一个身披镣铐的待斩之人。他似乎把对面的韩丁当作了自己的影子,可供心灵交流的影子,可与之自言自语的影子,或者,当作了可以一述平生的朋友,一位在他经风历雨之后能坐下来和他一起翻阅往事的朋友。

    而韩丁此时对龙小羽的感觉,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开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有着画面的想象,那想象带着韩丁游历了江南乡下的戏班,和那种四处漂泊的童年,还有那位对儿子充满母爱充满期待的父亲……龙小羽短暂的人生中拥挤排列着那么多不幸——丧父、辍学、从小没有母亲、二十岁时无家可归。那些简洁而且未加渲染的叙述不由不激起了韩丁的同情心。同情之心人皆有之,韩丁因同情而对他面前的这位面容端正、言语朴实的同龄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感和隐隐的怜悯。

    但职责的需要告诉他该是转换话题的时候了。他在龙小羽短暂的停顿中插了话,并且带动话题向另一个方向移去。

    他问:“四萍也是你们石桥镇的人吗?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四萍么?她不是石桥镇的,她家住在绍兴城里。她父母原来在造纸厂做工人。四萍她妈妈又得了风湿病,疼得下不了床,我们石桥镇上有位老中医治风湿有些名,四萍带她妈妈来看病,看了病就坐我的船回城里去。她第一次坐我船的那天穿了件红色的毛衣,很耀眼。在我们那地方,四萍这样的女孩算很出众了。她带她妈妈去看病,来回好几次坐我的船。她单点我的船。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四萍在绍兴东浦的一家酿酒厂上班,那家酒厂效益好,她就让我去那里找份工作,比划船挣钱多,也稳定。后来我就去了。”

    这其实是一个在生活中很常见的邂逅,但在韩丁听来,却让他想起了电影《祝福》里那位祥林嫂的故乡,于是这个邂逅就变成了一个很风情的故事——在青山叠翠的背景前,在穿过田野的河道里,在江南的细雨下,在乌篷船古老的乃中,头戴乌毡帽的拨桨少年与一位过往摆渡的红衣女孩,彼此含情有意……那情形是很美的。这使韩丁几乎真的产生了兴趣,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那你去了酿酒厂以后呢,以后又怎么样了?”

    龙小羽依然不疾不徐地答道:“我们那地方酒厂很多,你知道绍兴黄酒吗?江南人都爱喝,很出名的。过去人们都讲天下黄酒出绍兴,绍兴黄酒出东浦。因为东浦就在鉴湖三曲的地方,那里的水最适合酿酒。进了东浦,连空气都是带着酒味的。四萍在的那家厂叫‘百年红’酒厂,一百年前就有,一九五几年关掉了,到八十年代‘百年红’的后代又把厂子重新办起来,用的还是传统的酿酒方法。绍兴的黄酒你喝过吗,也叫加饭酒,后劲很大,你们北方人喝不惯的。”

    “四萍在酒厂干什么?”韩丁问。

    “她做统计。是坐办公室的。”龙小羽答。

    “那你呢,你去了做什么?”

    “我?我是做酒的。‘百年红’是个小厂,不像大厂那样,小厂造酒不分车间工序,我们是从头做到尾,每一道工序都要做。像我这种新手,没什么技术的,什么苦活都要做,所以做得蛮累的。”

    “你是大学生,不管怎么说也学了两年经济管理,虽然没毕业,也应该去做些管理工作,干吗要去干这种纯粹的苦力活儿?”

    龙小羽笑笑:“我们那里,找份工作很不容易。我又不认识什么关系。厂里就要苦力,我去应试,只能做苦力。不过学会酿酒也蛮有意思的,酿酒也是一种文化。”

    韩丁也随着他笑笑,他也许仅仅是出于对“酿酒也是一种文化”这句话的尊重,才又问了一句:“怎么个酿法?”

    说起酿酒,龙小羽脸上挂了些郑重其事的表情,似乎那是谈及“文化”二字时必须具有的表情。他也许当真以为韩丁对酿酒这类事有求知的欲望,所以不论巨细地从头道来:

    “酿酒,首先要制曲,曲你知道吧,就是酒的发酵剂。我们也叫它‘酒药’、‘酒饼’。它是用米粉、米糖或者观音土做原料,加一点中草药或辣蓼草,再接种上酒母,靠人工控制温度,经过一定时间制成的,有甜味和香味。很多大厂子用现代技术生产的纯种麦曲酒,其实反而没有我们这种古老的操作方法酿出来的酒好。”

    第十二章(4)

    听了龙小羽的这一段介绍,韩丁觉得也够复杂的,真是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干什么都不易。他问:“把酒曲往水里一兑,是不是就成了酒?”

    龙小羽摇头:“不是,做曲只是酿酒的第一步。第二步是‘淋饭’。就是用糯米蒸饭,然后用大缸盛好。”龙小羽因为带着手铐,所以不得不两个手一起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圆圈,比画出酒缸的大小,“每缸要盛十来斤糯米饭呢,再把酒曲拌进去,让米饭发酵。我们那里把淋饭叫‘酒娘酒’,意思是这一大缸一大缸的淋饭发酵了就像酒的母亲一样,可以生酒了。”

    韩丁说:“这回该对水了吧?”

    龙小羽终于点了头:“对,这时候就可以把鉴湖里汲来的水倒到‘酒娘酒’的大缸里,拌匀了,加上盖,这也叫‘做大饭’,或者叫‘摊饭’,算是正式开始酿酒了。酿黄酒很讲究气候的,因为发酵时间长短和气候有关。‘淋饭’的最佳时间应该是农历的小雪前,‘做大饭’的时间最好是农历大雪前后,因为用大雪前后的水酿酒,酒不容易变质,便于以后贮藏。”

    韩丁有点性急地想结束这个话题了:“倒进水以后就成酒了?”

    龙小羽这回又摇头:“‘摊饭’盖上盖子要等九十天呢,到了第二年的农历二三月左右要做最后一道工序,叫‘榨煎’。把酒糟去掉,再放到大锅里煎熬,熬好以后装到坛子里,就是酒了。但装了坛的酒是不能喝的,要用泥封上,年以后才能打开喝,时间越长越好,不够年的酒,还没陈化老熟呢。人不是都说,酒是越陈越好吗。”

    韩丁突然转移了话题,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怎么会用那样一种刻薄的话语,把龙小羽关于酒的论述接转到一个令他尴尬无比的问题上去了。

    “对,酒是越陈的越好,可人家也都说:姑娘是越新越好。你和四萍好了多久?”

    这个转折显然太快了,把龙小羽从沉醉的叙述中咣的一声拉了出来。他目视着韩丁,很快调整了口吻,像囚犯交待问题似的认真老实地答道:“好了差不多两年吧。”

    “是你追她,还是她追你呢?”

    “我觉得,应该是她追我吧,是她追我。”

    “你是不是说,你其实并不喜欢她,是吗?”

    韩丁的口气,流露着明显的疑义,也流露出一丝鄙夷:“你既然不喜欢她,干吗要跟她谈恋爱?她当时是不是条件比你好,或者是你有求于她?”

    龙小羽沉默下来,他的沉默显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一种抗拒。良久,他才慢慢地说了句:

    “我无求于她。”

    “那你喜欢她吗?”

    韩丁始终想搞清的是,龙小羽与最终被他杀死的祝四萍,当初究竟是怎样一个开端,怎样一种关系。所以他盯住这个问题,执意问到底。

    龙小羽依然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我这个人,受不了别人对我好,别人对我好,我就要报答他。我爸爸从小就这样教我。我小时候跟着我爸爸,生活很苦,漂泊无定,无论走到哪里,要是有人对我们好,帮助我们,我们就会感动,就想做点什么报答他,我爸爸就是这样的。”

    “四萍对你好吗?”

    “对我好。我刚到东浦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住在厂里的一间仓库里,白天干活,晚上看库。那时候是冬天,我带的铺盖少,四萍就从家里给我拿来垫子,拿来炉子,还拿她自己做的笋尖烧肉来给我吃。她那时对我挺不错的,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所以那时候觉得她像我的亲人。”

    韩丁看着龙小羽,他从他平凡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狡诈。他说了他的童年,说了他的父亲,说了他经历中的快乐与坎坷,说了追他的姑娘,说了他的处世哲学……他说到的一切,都像是真的,听不出哪一句是虚构,是谎言。这些东西留给韩丁的印象和感觉,与四萍被杀这件骇人听闻的暴行,似乎有某种难以逾越的距离,某种解释不清的疑问,某种无法统一的矛盾。韩丁不由不仔细地端详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同龄人,他会杀人吗?他会下手杀一个曾经爱过他,在他无助的时候给过他帮助,给过他温暖的女孩吗?棒击刀刺,杀前强jian,他会是那样一个残忍无道的疯子吗?如果是,那么他和四萍,这一对恋人之间,究竟因何而生,竟有如此深仇大恨?在这个下午的谈话就要结束的时候,韩丁发现自己并没有为龙小羽的杀人动机理出一条合乎逻辑的脉络;相反,他在这个谜团之中仿佛越陷越深。他真想单刀直入地问一句:“四萍对你这么好,你到头来为什么要杀她,就是因为罗晶晶吗?”但他没有这么问,这么问是徒劳的。在这么多无法推翻的证据面前龙小羽尚且顽固地不肯认罪,难道还能侥幸地幻想他会在一句义愤的追问下,将自己作案的动机脱口而出?韩丁并不想做这个幼稚的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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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5)

    在与龙小羽进行第二次谈话的那天晚上,韩丁和老林又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老林那时已经到达上海,已经住进酒店。韩丁在电话里向老林诉说了他内心的矛盾和疑问——这些矛盾和疑问让他有一点不相信龙小羽会是案卷材料中用那么多证据描述出来的杀人犯了。他告诉老林,他看到的证据和他的直觉产生了强烈的对立和冲突。尽管,因为他和罗晶晶的关系,韩丁并不喜欢龙小羽,他在本能上应该非常排斥他,但这种直觉还是产生了。他把自己的直觉告诉了老林,这个直觉让他惶惑不安,他对老林说他不知道下一步再见到龙小羽时该问他什么。

    老林的反应也许比韩丁所能想到的层次更深,他一针见血地道破了韩丁这种心情的本质。他说:“你是不是对原来的辩护方案发生动摇了?”

    那一瞬间韩丁反倒愣了,无言以对。老林确实说出了韩丁并没有明确意识到,但他的直觉一旦引申下去必然直抵的那个结论。是的,原来的方案在韩丁此时的心里,和这个直觉是抵触的。原来的方案老林是知道并且赞同的,那就是:以犯罪的动机作为重点,寻找龙小羽罪轻而不是无罪的证据。这样的方案当然是稳妥的,它的最大优点是:避开了与那一系列强大证据的正面对抗,而在另外开辟的战场上获取一些战利;它最大的缺点是:整个辩护肯定毫无悬念,律师显得四平八稳,而且,对于被告人来说,他注定得死!

    老林说得没错,韩丁发生了动摇,他的直觉告诉他龙小羽可能有冤屈。尽管,搞法律的人不必去理会什么直觉,直觉毕竟是虚无的东西,直觉在实际的证据面前一钱不值,除非直觉能在那一系列貌似强大的证据里找到一个让自己扩展开来的缺口。老林问韩丁:你能找到那个缺口吗?证据的系列就像一个完整回环的链条,每一个证据都是其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你能在某一个环节上找出一点缝隙吗,你能把这个有缝隙的环节取下来让整个链条断开吗?

    韩丁想了半天,在电话里,老林能听到他沉闷的呼吸。然后,又听到他略带犹豫的声音:

    “公安局的材料说,龙小羽是在强jian四萍时遭到抵抗而动了杀心的。可据我知道,龙小羽那时候已经爱上了罗晶晶,一个爱上其他女孩的男人,一般不会再对自己过去的女人感兴趣了吧,我不懂,可我觉得男人就是这样的。”

    老林马上反应:“对,一般是这样。四萍原来跟龙小羽有过关系吗?他们原来是什么关系?”

    “龙小羽说,四萍是他原来的女朋友,他们在老家就认识。”

    “他们有过性关系吗?”

    “有,有过多次。”

    老林在这方面的切身经验大概太多了,以致他讨论这种事的口气犹如现身说法:“男人要是有了新欢,一般来说对旧爱就不感兴趣了。和旧爱的感情倒不一定降低,但肉体上肯定没有太大欲望了,这是规律。你这个问题提得好,龙小羽和四萍既然是‘老夫老妻’了,干吗还要死气白赖地强jian她?公安局定的这个杀人动机绝对有问题!”

    韩丁说:“公安局搜集的证人证言中,都说龙小羽和祝四萍没有恋爱关系,连祝四萍在平岭的同乡和四萍的父母也证明四萍和龙小羽没有谈过朋友。但龙小羽亲口对我承认四萍是他过去的女朋友,只是他现在已经不爱她了。”

    老林沉吟片刻,突然兴奋起来,他的口气就像是一个指示,一个决定,一个命令:“那好啊,你就从这儿去找突破口!只要能证明龙小羽和四萍过去确实是男女朋友,确实发生过性的关系,当然次数越多越好,保持性关系的时间越长越好。只要能够拿到这样的证据,公安局原来认定的犯罪动机就太勉强了。更重要的是,拿到这样的证据就可以说明,公安局找的那些证人,包括四萍的同乡,包括四萍的父母,统统都做了伪证,都隐瞒了事情的真相!那这个案子就有意思了,就大有搞头了,至少咱们得让法院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异口同声地说假话,为什么要隐瞒被告人与被害人的这段历史,隐瞒这段历史对这些出来做证的人,到底有什么利益!”

    第十三章(1)

    和老林通过电话之后,韩丁决定,在龙小羽案开庭之前,用两至三天的时间,去一趟江南名城绍兴。

    他的这个决定和罗晶晶做了商议,罗晶晶当然赞同,而且要求同往。韩丁去绍兴的目的完全是事务性的,是为了搞清龙小羽与祝四萍的真实关系并实地取证。而罗晶晶的兴趣则是情感性的,韩丁看得出来,她对龙小羽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土地,似乎有着特殊的关切和踏访的渴望。

    罗晶晶与韩丁同往绍兴,对外名义是韩丁的助手。因为罗晶晶是个法盲,而且言谈举止比较幼稚,所以韩丁不得不临阵磨枪地教授些白领阶层职业女性在待人接物方面的基本要领:怎么问候,怎么握手,怎么告辞,这些和模特的日常做派是不一样的,包括穿衣和化妆,也都是不一样的。韩丁最是千叮万嘱的,是要罗晶晶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许自己开心地笑起来或眼圈发红,做律师的人要喜怒不形于色;逢人不要多言,言多必然语失。韩丁和人谈话的时候,她在一边装模作样做做记录就行。

    罗晶晶一切都答应,只要能去绍兴。

    天色刚刚发白,列车开到了绍兴。在进入绍兴之前韩丁醒了,他看到罗晶晶两眼凝视窗外,布满血丝的眼窝显示她一夜未眠。透过车窗韩丁看到成片的菜田以及蜿蜒其间的那些河道,菜田与河道在列车掠过的沿线交错变幻,铺陈出锦绣江南水系如织的动感。这样的景致在空旷的北方是见不到的。随着列车的行进,窗外的河道忽而宽至视野开阔的湖塘,忽而细至一舟穿过的桥洞。河道的转折处,常能见到一两只单人划桨的乌篷船,载着些菜蔬和杂货摇摆而过。菜蔬杂货之间,偶尔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呆呆地望着他们的火车渐渐走远。罗晶晶也很留意于那些乌篷船,船上那些头戴毡帽的摇桨人或许让她想到了当年的龙小羽。三年前的龙小羽就是驾驭着一只同样的小船,在这片穿村过镇的河道上,载着赶路的女人往返。

    火车开进绍兴城时太阳刚刚挂上房顶。韩丁和罗晶晶走出车站,就在站前的一家早点铺里向伙计打听东浦的方向。去东浦前他们就在这家早点铺里各吃了一碗用酱鸭、熏肉、腌鱼和霉干菜拌的糯米饭。喝了一壶泡过了气的龙井茶。然后就在附近一个顺水的埠头上呼了一条恰巧经过的小船沿河而下。他们穿过的这条黛瓦粉墙夹成的水巷,真像一道历史浮雕的走廊,两岸那些老旧的房屋,处处流露着这座水城历经两千五百年后才天养地成的沉着厚重。而那些一家一户临河相望的门窗里,散漫出忽隐忽现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和间或夹杂着的口音浓重的闲谈,又把整座城市沉浸在世俗的温情和淡泊的人间烟火之中。韩丁想,这应该是一个让人善良,温顺,与世无争的地方。

    他们的小船出了城,沿着水中的村庄向太阳的方向走。在那些村庄的外面,包围着大片的菜田。韩丁向船家打听,知道那是油菜田,可以推想成熟季节黄花漫野,该是多么灿烂。菜田虽然广阔,却又被布满木桩和鱼网的河汉缠绕,小船就在那些鱼网的边缘悠悠划过。在宽处的水面上,可以看到绵延若虹的古纤桥。桥上无人行走。空气中有些流动的雾气,雾气中凝固着地平线上轮廓模糊的山包。坐在船头四面环望,远近依次入目的每个互相衬映的景色,宛如一幅古迹斑斑的连屏水墨。也许因为韩丁是个从小衣食不愁的人,所以他在感观上总是理解不了:既生于如此优美如画的山水,干吗还要背井离乡去外面打工呢?

    途中 移动的雾中秀色并没有给韩丁和罗晶晶之间带来任何话题。他们彼此无言,默默地听着木桨拍水的声音。在船身规律的摇动下,谁也没有勃发游赏的心情。特别是罗晶晶,韩丁从她隐隐含雾的眼中,能猜到她此时想到了什么。

    这就是龙小羽的老家。

    难道罗晶晶真的那么爱他?

    船到东浦。他们在一个卸货的埠头付了船资,弃舟登岸。行船久了,上岸之后脚下还是飘飘的。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不知什么年代的青石板,离开汩汩不息的流水往街里走。韩丁用标准的普通话问了路,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那家百年红酒厂。

    这家酒厂比韩丁原先的想象要大了许多。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堆制场,在这个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平地上,堆满了白色的泥封酒坛,还有排列有序的酿酒大缸。在这片空地的周遭,围着板式的造酒车间。只有在厂区的西北角上,才挤着几间看上去像是办公室的低矮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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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2)

    他们在这几间低矮平房中找到了一位自称是酒厂厂长的男子。韩丁向他通报了自己的律师身份,表示来此的目的,是想了解一下龙小羽在这里工作时的表现。那位厂长很爽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还给他们泡了茶,然后大声地介绍情况:“龙小羽?对,是在我们这里干过,这小伙子人蛮好的,干活很卖力气,人也很老实……怎么,他在外面出事了?”

    韩丁没有详细介绍龙小羽的案情,只笼统说:“啊,有个案子公安局怀疑到他,我们是想了解一下他这个人一贯表现怎么样。他以前是和你们这里一个叫四萍的人谈恋爱吗?”

    韩丁顺势把话头进展到他要的问题上,厂长也顺过来说:“有的有的。就是祝四萍嘛,是祝四萍追他。”

    韩丁在笔记本上写了“祝四萍追他”这样一句话,然后又问,“那他对四萍呢,他对四萍感情怎么样?”

    “感情嘛应该还可以啦,龙小羽这个人很讲义气的,厂里的人都知道,你对他好一尺,他对你好一丈,他这人很讲这个。他是石桥镇的人,家里也没人了,刚进厂的时候就住在厂里的仓库里,晚上也算是为厂里看仓库吧。那时候四萍喜欢他,对他还不错,天天家里做了饭送过来,天冷了棉被抱过来,过春节也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去过。其实四萍论长相嘛也可以的,就是脾气不大好,和厂里很多人都吵过架。以前厂里有几个年轻人也追她,她看不上的。”

    “那她怎么看上龙小羽了,看上他什么了?”

    “人好嘛。四萍脾气大,所以必须要找一个厚道的。再说,龙小羽小伙子很精神嘛。小伙子精神,姑娘就喜欢嘛。”

    “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四萍对龙小羽很不错,龙小羽对四萍也不错,他们是很般配、很圆满的一对,您是这么看吗?”

    厂长犹豫了一下,说:“四萍确实蛮喜欢龙小羽,龙小羽对四萍也不错。四萍的妈妈害风湿病不能下床,她爸爸又在外面打工,四萍后来也到外地去了,她妈妈全靠龙小羽照顾,给她妈妈做饭,背着她去看病,我们都看见过的。她妈妈也把龙小羽当儿子待的。不过我们都觉得小羽和四萍也不算那么般配。四萍是个太凶的姑娘,龙小羽跟了她要受气的。去年都传着说四萍在外面出事了,我估计就是她那个性子。她那个性子在家里还好,大家乡里乡亲包涵包涵也就算了,到了外面,特别要再碰上北方人,人家不睬你的,说急了就动刀子,北方人很野的。噢,我不是说你们北京人,你们北京人不野的,北京首都嘛,大城市,我知道北京人很文明的。”

    韩丁在记录本上记下:“龙、萍不般配,四萍性子坏。”他抬头问:“龙小羽是什么时候离开你们酒厂的?”

    厂长说:“前年走的,前年的年初吧,我记得该是去酒糟进锅榨煎的时候了,大概是刚过了春节吧。”

    “怎么走的?”

    “让厂里开除开掉了。”

    其实关于龙小羽离开百年红酒厂的过程,韩丁在龙小羽口中已知道大概,但为了核实,他还是问了下去:

    “因为什么让厂里开除了?”

    “因为偷东西。”

    “您刚才不是说龙小羽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吗,怎么又偷东西?”

    厂长很感慨地摆摆手,一言难尽地说:“,这个事情呀,说来话长啦。前年年初厂里订购了一盒18k金的金箔,准备刻上百年红的字样放在精装礼品酒里的。这礼品酒是百年红新推的产品,用彩盒包装,每个礼品盒里有两小坛百年红,成本也只有二十元,可市场上的销售价是一百八十元,就靠那张金箔压分量呢,那一张金箔就值五十元钱。那盒金箔买进来的当天先入了库,准备第二天就送到外面刻字去。第二天管这事的人来领货,发现金箔不见了。厂里这才决定彻底盘一次库,结果发现还短了不少东西,账实不符啊,这明摆着是出了家贼了嘛。厂里就从内部查,查来查去,查出一个可疑人来……”

    一直装着做记录的罗晶晶听到这一段,不知不觉停了笔,脱口问了一声:“是龙小羽?”

    厂长顿了一下,才慢慢答道:“是祝四萍。”

    显然,龙小羽并没有把这段“历史”向罗晶晶交待过,罗晶晶脸上因而现出惊奇的表情。但这段“冤案”韩丁是知道的,所以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四萍偷了厂里什么?”

    “,一个女孩子,能偷什么,还不是些针头线脑之类的,典型的小偷小摸。那时候龙小羽不是住在仓库里吗,四萍天天来看他,每次走的时候总要顺手拿点东西,今天拿节电池,明天拿个灯泡,后天又拿一把线绳,都是那种掖在怀里就看不见的东西。估计开始只是贪小便宜,后来拿出习惯了,一次不拿手就痒。那时候我还不是厂长呢,是我们老板的儿子做厂长,管理上很乱的,买东西进货都是大手大脚,不要说造酒的工具原料,光是这种行政办公用品,库房里就积压了不少。库房按规矩不准住人的,可那时候龙小羽没地方住,他们就让他住在库房了。当时还觉得不花钱白用了一个夜里看库的劳动力呢。库房以前晚上没人看守让小偷撬过门的。后来倒好,外贼易挡,家贼难防。那时候四萍天天晚上到库房去陪着龙小羽,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管,习以为常了。”

    第十三章(3)

    这件事往下的结果韩丁不问也知道。厂里一盘库,四萍就慌了,找龙小羽商量,她知道能进出库房的就那么几个人,嫌疑的范围很小很小,稍加分析就能分析到她的头上。

    龙小羽对韩丁说过,他对四萍第一次感到失望就是她有一天晚上突然对他说她拿了厂里的一些东西。没错,尽管四萍说这件事的时候故意轻描淡写,尽管她连“偷”这个字眼都回避了,她用了“拿”这样一个中性的词,但龙小羽仍然感到吃惊和格外的别扭。四萍先是问龙小羽有人拿了库房里的东西厂里正在查呢你知道吗?龙小羽说知道啊,不是那盒金箔没有了吗,今天公安局的人也来了。四萍说:你是看库房的,公安局的人没找你问情况?龙小羽说:还没有。这种事,查到是谁就是谁,不过那一盒金箔价值上万块呢,查到是谁恐怕是要抓去坐牢的。四萍说:要是查到我呢?龙小羽没弄清她的意思,问:怎么会查到你?四萍又说了一句:要是真查到是我拿了呢?龙小羽以为她在开玩笑,说:要是查到你,我就天天上监狱给你送饭去,就像你现在天天给我送饭一样,好不好。

    这时,四萍就哭了。

    她哭着说是我拿的,我想攒钱给你买房子,给咱们俩买个房子,你知道我家就那么两间小屋,我也不想让你总住这里。

    龙小羽在和韩丁说这事时承认,可能是因为中国人的公德心怎么也压不过私德心的缘故,他虽然对四萍的偷窃行为非常吃惊,但听了四萍当时的解释,就恨不起来了。她毕竟是为了让他能住得更好一点,是因为爱他才去偷的。尽管他非常生气,他告诉四萍他最恨那种三只手了,他爸爸从小教他,人穷志不短,贫困不能移,活就要活得有骨气!他把四萍骂了一通,但心里并不恨她。他心里也知道,人穷志就短,饥寒起盗心,贫困当头很难坚持做人的尊严,你自己要尊严别人也不会尊严地待你!

    四萍向他坦白此事是有目的的。她先是哭了一阵,哭得很伤心,但擦掉眼泪的第一句话就问:你愿意帮我吗?龙小羽还气着,赌着气说我没法帮你!四萍说你这人太狠了,关键时刻只顾自己,我算看错了人,我对你这么好,没想到你是个白眼狼!龙小羽不说话了,他的沉默等于是接受了四萍的要求。他受人之恩,无以为报,现在是四萍索取回报的时候了。四萍看出他心软了,又改了一句:我要被公安局抓走了,你也好不了。你是看库的,我和你又是这种关系,公安局肯定认为你是同伙,监守自盗,我要真使坏往你身上一推人家保证信!

    龙小羽傻了。

    四萍说得没错,这件事她要硬赖他他就脱不了干系。这下他不得不乖乖钻进圈套,明知这是圈套,可不钻也无路可去。而且,这是一个温柔的圈套……他说:那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四萍提出的计策吓了龙小羽一跳,她的计策正是她已经说出来的那样,她要把这事推到他的身上!准确地说,是让龙小羽自己主动把这事承担下来,向厂里承认是他自己干的,然后把金箔一张不少地还给厂里。这样一来,估计厂里也不会再让公安局处理他,顶多开除了事。

    两人为这事商量了一夜,争吵了一夜。天快亮时龙小羽终于答应替身应罪,为四萍去顶这个雷。为什么呢?因为四萍一直对他不错,他得按四萍说的,在关键时刻像个男子汉那样站出来;因为四萍这种只有初中文化的人能找到现在这种坐办公室的工作而且找到效益这么好的单位拿这份工资太难了,而龙小羽是半个大学生,才貌双全,身强力壮,找个更好的工作并不难;还因为四萍一旦丢了工作谁照顾她的母亲呢?她母亲卧病在床受得了这份刺激吗;还因为龙小羽的个性——他从小跟着他爸爸的戏班子漂泊无定,他从小看到他爸爸的样子,谁对他好,他就感激谁,就想做点什么回报谁。他说过他爸爸就是这样教他的。

    天亮之前龙小羽跟着四萍一起,悄悄离开了百年红酒厂。他们到四萍家取出了那盒金灿灿的赃物,然后分头回到厂里。四萍和往常一样像没事人似的踩着钟点来到生产科办公室上班,她甚至表现得比平常还要轻松快乐,和科里的同事没话找话奚落着昨天的电视剧,而这时候龙小羽正带着那盒金箔敲开了厂长的屋门。

    事情的结局和四萍的估计差不多。四萍估计这盒金箔只要完璧归还没造成损失,厂里就不会没完没了地把人往死里整,开买卖的人谁愿意得罪人给自己找个苦主今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过来报复呢;四萍还估计龙小羽在厂里一向干活卖力,尊重师傅,少言寡语,人缘不错,厂里对他也不忍下狠手的。果然,厂里见龙小羽很快悔过,投案自首,也就大事化小,网开一面,向介入此案的派出所打了个招呼,把事情说得很轻,派出所也就同意由厂里内部处理。厂里的内部处理就是让龙小羽自己不声不响地滚蛋,同时答应不给他到处张扬。

    龙小羽就这么卷着铺盖走了,这是两年前的事。如果没有这件事,如果他一直按部就班地在百年红酿酒厂干下来,以他的吃苦能力和文化程度,说不定现在已经升做“百年红”的一个什么小头目了呢,真说不定的。这当然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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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4)

    龙小羽走了,正如四萍估计的那样,他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和四萍的估计有所不同的是,这工作并不比酿酒厂更好。龙小羽去了绍兴的百花绍剧团。这百花绍剧团是文化局办的,龙小羽认识团里一个唱花脸的李叔叔,这位李叔叔和龙小羽的父亲交情甚厚,一次偶然在街上遇见龙小羽,聊起来知道这孩子还没有工作,所以介绍龙小羽去百花绍剧团干了份杂工,搬搬道具服装场景什么的。龙小羽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对这一套都熟,只是挣钱太少,比在“百年红”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金箔事件的整个过程韩丁知道大体如?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