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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拿什么征服读者 完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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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1)

    夜里十一点钟,韩丁和罗晶晶回到了北京。北京,即使深夜也灯火通明。他们乘坐的出租车进入亮如白昼的二环路,二环路上车水马龙,流星般的车灯恣意表现着大都市那种不夜的繁盛。罗晶晶凝神窗外,望着一辆接一辆形色各异的高级轿车从他们后面气宇轩昂地开过去,沉默不语。韩丁能体会到的,北京的富贵和热闹与她此时的心情,显然格格不入。

    也许他们在平岭呆得太久了,平岭没有这么灯光灿烂的夜景,没有这么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这么多一个赛一个神气活现的豪华轿车!

    他们从灯光流转的二环路出来,开到崇文门,开到韩丁家那片楼群的入口,在这里,他们才感受到夜的宁静。

    他们下了车。韩丁付了车费,拎起地上的旅行包,又伸手去帮罗晶晶拎起她的提箱。一路沉默的罗晶晶终于开口说话了。

    “韩丁,你借我点钱行吗?”

    “行啊,干吗?”

    “我想……我想一个人到外面去住一阵。”

    韩丁愣了,愣了半天隐隐明白了什么,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要到哪儿住?”

    罗晶晶低头:“我也不知道,我想先到三元桥李娟那里去……”

    韩丁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就住在这儿,我到我爸爸妈妈那儿住去。”

    他说着还是提起罗晶晶的提箱想往楼里走,罗晶晶没有动,她在身后叫住他。

    “韩丁,我不想住在这里,我欠你太多了,我怎么能把你赶走自己住在这里呢,我不会住在这里的。”

    韩丁平静地看她,他说:“你欠我什么了?”

    “我欠你太多了,多得都还不清了。你能原谅我吗?我现在心里太乱了,我没法跟别人一起住。我知道我这样太对不起你了,可我心里真的乱极了,你能让我一个人过一阵吗?以后我再找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罗晶晶说得泪水盈眶,韩丁的眼圈也红了。罗晶晶的这番话,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但韩丁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说:“晶晶,我不用你谢,你也不欠我的。尽管你以前答应过我,你答应过和我结婚,和我在一起生活,但这些事我现在都想通了,我不会勉强你的,不会!你也不必再记着你对我做过的承诺。龙小羽让你忘了他,我知道你做不到,做不到你就别硬做,别勉强自己,尤其别为了我而勉强自己,那样我也不快活。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还把我当朋友吗?我还能做你的朋友吗?就算和住三元桥的那个李娟一样的朋友,我还能做吗?要能的话,你就先住我这儿,然后再慢慢出去找房子,找工作,我也帮你找,等你能自食其力了,再搬走,好不好?在你没走以前,我可以住到我爸妈那儿去,也可以住在书房里。或者我住卧室,你住书房,都可以。只要我们彼此把话说清楚了,我不会再勉强你的,就做个普通朋友也可以,没问题。”

    罗晶晶哭起来,她出声地抽泣着,她说:“韩丁,你别这样,你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我真的想忘了小羽,可我就是忘不了,你原谅我吧……”

    韩丁走过去,轻轻把罗晶晶抱在怀里,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也不再说!直到她慢慢平静下来,他才轻声说了句:“走吧,咱们进去吧。”

    他把自己的旅行包斜挎在身上,一只手拖了罗晶晶的箱子,一只手拉着罗晶晶的手,走回了他的家。这也曾经是他和罗晶晶共同的家。现在不是了。

    虽然,他和罗晶晶在龙小羽出现之后已经基本不同床了,但他们明确地以分居的方式住在同一屋檐下,还是从这一天起,是在龙小羽已经注定不会在他们中间出现的情况下,开始的。罗晶晶也不再给他做饭,早上也不再早早地起来去买油条买豆浆,她似乎什么心情都没有,常常一整天闭门不出。本来韩丁让她睡在卧室的,她的衣服都在卧室的衣柜里,住卧室方便些,但她坚决不住。韩丁只好在书房为她搭了一个铺。罗晶晶也不爱打扮了,脸上也不化妆了,衣服就那么两件换着穿,她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兴趣,对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这类过去乐此不疲的事,再也不去涉及。韩丁过去一向反对她花钱买这些东西的,现在却要变着法儿的想陪她出去逛,她不去就给她买回来。他给她买“倩碧”,买cd香水,和夏奈尔香水,以及诸如此类,带回家,给她看,她却皱眉说:“我不要,你干吗买这些,我不用的。”韩丁把这些东西摆在卫生间里,她也真的不用,连碰都不碰一下。韩丁悄悄检查过,那些搽脸油和香水确实从来未被动用过。韩丁带回来的东西惟一被罗晶晶动用的,只是食物和水。她自己不做饭,每天晚上韩丁带回吃的东西喝的东西,给她,她就胡乱地吞咽下去,也看不出对那些东西有什么胃口和兴趣。

    第三十一章(2)

    韩丁那时已恢复上班,像以前一样每天早出晚归。他甚至不知道罗晶晶白天都干些什么,他有时晚上下班回来敲书房的门才发现罗晶晶还躺在床上没起。罗晶晶似乎从不收拾清洁这间屋子,屋里乱得一塌糊涂。韩丁帮她收拾过几回,但顶多保持一两天就又像猪窝一样难以插足。

    有很多次,韩丁想和她好好谈谈,再这样下去她就毁了!但每次话到嘴边又转念忍住。他想,也许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心里的伤口只有依靠时间才能愈合,现在说什么都一概没用。

    但无论如何,罗晶晶的这种精神状态,毕竟让韩丁整天郁闷不乐。他和过去的同学、朋友都很少来往了,连父母家都很少去了。他没有心情!所里同事谁结婚谁生孩子,他也只是买点东西或送个红包而已,从不出去参加他们的聚餐。从平岭回来两个月了,他只和老林出去过一次,而且那次还是因为姚大维来了,老林拉上他一起请姚大维吃饭,他不去不好。他在平岭的时候姚大维毕竟帮了他不少忙呢。

    那顿饭老林找了个名叫贝勒府的馆子,那是个清式的四合院。院子藏在一条胡同的深处,据说以前是光绪皇帝的弟弟还是哥哥还是什么亲戚的官邸。门脸不大,院子不小,门口还有影壁似的假山和一棵一看就知道有年头的半死不活的大柏树。他们要了一个小耳房,吃饭还得脱鞋上炕。菜是家常菜,价钱却有点皇亲国戚的规格,寻常百姓肯定高攀不上。老林说到这儿来吃饭就不是吃饭了,就要的是这个环境,让人发思古之幽情,要是生在那个年头,穿不上黄袍马褂轮得上你到这种宅子里沾荤腥?韩丁不以为然,抬头看看房顶暴露的房梁和椽子,说:得了吧,这屋子住的最多是马弁!

    席间自然地,谈起了龙小羽。韩丁出来坐陪一是为了还姚大维的人情,二是很想问问龙小羽。他不知为什么很想知道龙小羽临刑前的情形:他死前又说什么了吗?还有什么临终遗言吗?押赴刑场时是什么精神状态,是留恋人生还是只求速死?

    韩丁和老林都没料到的,姚大维笑笑答道:“龙小羽呀,,还没执行呢。”

    韩丁发愣。

    老林说:“不会吧,这都两个多月了,报省高院复核,再报最高法院核准,要用这么长时间吗?按规定最高法院核准后七天之内必须执行的。”

    姚大维呷了一口酒,说:“,这小子后来又上诉了。上诉到省高院了,省高院到现在还没开庭呢。”

    韩丁愣愣地问:“他不是不上诉了么?他当初已经表示过不上诉了。”

    姚大维说:“上诉期不是十天么,他是到第十天头上又提出来的。那天一大早他就砸牢门,值班民警过去问他要干什么,他发了半天呆说没事。到中午又砸,值班民警又过去,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差这么几天就活得不耐烦啦。他愣着不说话,民警转身要走了他才喊了一声:我要上诉!”

    老林和韩丁听着目瞪口呆,都觉着有点惊心动魄。

    姚大维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杯子说:“没办法,这是他的法定权利,看守所也只能给他报到法院去。”

    韩丁问:“那他请谁当二审的律师了?”

    姚大维说:“他没请,他也没钱请。二审法院给他指定了一个法律援助律师。”

    老林说:“那能行么?啊,我倒不是说法律援助机构的律师不用心,问题是这案子我们韩丁当初下了那么大的工夫都没翻过来,已经是没有改判的余地了,现在随便由二审法院指定个律师给他义务辩护几句,有什么用啊。”

    姚大维解释道:“我听看守所的人说,他也不是希望活命,他原来是准备好去死的。他入狱的时候身上有一只珍珠手链,被看守所扣押替他保管着,一审判完后他还和看守所的民警提出来要他这串手链呢,说死的时候要戴上它的。听说那只手链是他家传的念物。他后来又提出上诉也只是想利用二审多活几天。他跟看守所的民警说他在外头有个姑娘,两人感情挺好,他舍不得这么早的一个人走。能和那女的在一个世界上多呆一天是一天。毕竟头上是同一个太阳,同一个月亮,看看太阳月亮,心里头还能有沟通。我见过不少死刑犯,好多人都这样,死到临头就不想死了。再狠的人,再没人性的人,到死的时候心里都很单纯,脑子里想的都是父母双亲、老婆孩子。龙小羽没什么亲人了,就想对他好的姑娘呗,这都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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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3)

    这顿“皇家饭”吃得韩丁心里沉甸甸的,说不清嘴里心里的酸甜苦辣。龙小羽在最后时刻要求上诉,以及用上诉的方法想要多活几天的心理,他是完全能够体会到的。他憎恨龙小羽,但不知为什么又会时时被他感动。龙小羽对待死亡的态度——从放弃上诉只求速死到要求上诉苟延残喘——都是为了他所爱的女孩罗晶晶,他真算个情种!能把一个爱字弄得这样死去活来!

    这天韩丁就在贝勒府买了几个煎饺打包带上,回家给罗晶晶吃。罗晶晶这几天的精神已经开始露出好转的迹象,这迹象首先就是:她开始化妆了,开始用倩碧和夏奈尔了。胃口也显得比以前好,那一盒煎饺很快吃光。韩丁心里高兴,问:“你不够吧?要不要我陪你再出去吃点夜宵?”罗晶晶想了一下,说:“不用,够了。”韩丁侧目之间,看到书房今天显然被打扫过,虽然算不上整洁,但床上的被子是叠了的,也没有满地乱扔东西。

    他真想再找点什么事或什么话头让罗晶晶高兴,他差点脱口说出龙小羽还在人世的消息,但幸未说出。龙小羽终有一死,他不能再用这种消息刺激罗晶晶,让她快要平静的心情波澜再起。

    吃完了饺子,罗晶晶主动到厨房去洗了盘子。韩丁打开了很久不曾打开过的电视。电视里放出音乐,配合着厨房里哗哗作响的流水声,那感觉让韩丁又像回到了从前,从前他和罗晶晶那一段彼此相依的甜蜜日子,这样的感觉让他两个多月以来,心情从未这么好过。

    罗晶晶从厨房里出来,见他开了电视,见他坐在沙发里,她站在厨房门口没动,好像在犹豫自己应该回书房去还是也在客厅呆一会儿。自她和韩丁两房分居后,两房之间的这个客厅就很少被使用过,两人都是各在各的屋里呆着。韩丁见她犹豫,就拍拍沙发的垫子,主动邀请:“来,坐一会儿吧。”罗晶晶没有搭腔,但人却过来了,坐在了韩丁侧面的一只单人沙发上,不知是否有意,与韩丁还保持了这样的距离。

    他们彼此似乎都不知该说什么,就都看电视。电视里是一个交响音乐会,听了一会儿两人心头都有些枯燥乏味。韩丁把遥控器递给罗晶晶,说:“你想看哪个台,你换。”罗晶晶接了遥控器,拿着,没有换台,眼睛仍然固定在那台交响乐上。让韩丁意料不到的是,她竟然主动张口说开了别的。

    “明天,李娟让我到深圳大厦试台去。有个公司搞晚会,说要二十个模特呢,李娟明天去试,让我也去。”

    这是他们从平岭回来之后,罗晶晶第一次想要出去工作,韩丁当然高兴,他马上说:“好啊,那你就去试试。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罗晶晶说:“不用。”

    韩丁说:“你明天几点去,身上别忘了带点钱。钱都放在写字台的那个抽屉里呢。”

    罗晶晶没有说话,但点了头。韩丁看着她那张化了淡妆的脸,真想过去抱抱她,亲亲她,但没敢过去。

    罗晶晶这时说:“那我先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韩丁微笑着点头,说:“睡吧。”

    那天晚上韩丁也睡得很早,第二天也起得很早。他起床后悄悄出门,到街口的豆浆店去买了油条和豆浆,带回家时锅还是热的。罗晶晶也起来了,正在卫生间描眉画眼,她走出卫生间时韩丁看到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时尚模特,就像他第一次在平岭世纪大饭店的t型台上见到的那样楚楚动人!

    罗晶晶看到韩丁端详的目光,腼腆地一笑,那是久违的一笑,异常娇媚。她说:“我好久没化妆都不会画了,你看行吗?”

    韩丁做出审视的样子看她,其实赞扬早已备好:“怎么不行,好看极了。”

    罗晶晶看表,说时间来不及了,但她还是在韩丁的要求下,匆匆吃了半根油条和两口豆浆。她在门口弯腰穿鞋的时候,韩丁站在她的身边扶她,待她直起身来,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道了再见。互相凝视片刻之后,他们居然像过去韩丁每天上班前那样,突然地、简单地、真实地,彼此抱了一下对方。

    罗晶晶笑一下,开门走了。

    第三十一章(4)

    韩丁站在门边愣了半天,他似乎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

    韩丁整整一天神不守舍,盼着早早下班。他下了班没在街上买吃的,坐了地铁匆匆赶回家来。到家时看到罗晶晶已经回来了,正在卧室的衣柜前挑她的衣服。他从罗晶晶的表情上,猜出她已被那家公司挑中,一问才知道那是个挺牛掰的公司,搞一个挺牛掰的活动,挑上的模特都许了两千元的出场费呢。

    两千元!这是罗晶晶从未有过的出场价格。

    那天晚上韩丁和罗晶晶一起上街吃饭。韩丁说这事值得好好庆贺庆贺,不在于出场费的高低,而在于一个天才的模特又将重返t型台了。那天晚上罗晶晶也笑口常开,他们在外面找了个挺高级的酒楼大吃了一顿,还喝了点葡萄酒,酒足饭饱之后尽兴而归。晚上,韩丁说:你这几天一定要休息好,就到卧室睡吧,你睡不好小心出眼袋。罗晶晶没有说话,但也没表示反对。那天晚上是韩丁数月以来第一次,与罗晶晶同床而眠。熄灯之后他抱了她,极尽温柔地亲她的脸蛋和脖子,她让他亲,也主动摸他。只是在他摸索着解她内衣时才悄声说道:“你别弄了,我过两天就演出了。”但并没有真的抗拒他进一步的动作,韩丁在进入罗晶晶的身体后很快高嘲奔放,他大声喘息着对怀抱中的罗晶晶说道:

    “我爱死你了,真的!真的!真的!”

    韩丁终于停下来,他伏在罗晶晶的身上,深情地端详她的脸。罗晶晶什么也没说。她流泪了,她让眼泪顺着两边的眼角毫无节制地流下去,她也抱着他,让他留在自己湿润温暖的身体里,很久很久。

    在罗晶晶重新登台表演的第二天,韩丁突然接了姚大维从平岭打来的一个电话。姚大维在电话里告诉他,龙小羽案在省高院二审已经审完,结果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这个案子因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而且辩护人和上诉人都没有提出新的证据,所以省高院连开庭都没有开就直接宣判了。姚大维说他今天在法院办事,听说最高法院对龙小羽的死刑命令也已经签下来了,这几天就要执行了。你不是一直关心这个案子吗,所以打个电话把情况告之。姚大维见韩丁沉默不语,还好言安慰了几句:你也算为他尽力了。别说是他了,你这个认真劲连我都佩服。将来我要是犯了事我都不找老林,我就找你!姚大维哈哈笑着,又客气了几句,让韩丁没事上平岭来玩儿,然后挂了电话。

    韩丁重重地出了口气,他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觉,是如释重负,还是郁闷有加。那一刻他心里真是感触万端,感触什么呢?却什么都说不出。

    那天晚上韩丁说好了带着罗晶晶去看他的爸爸妈妈的。也许是因为下午姚大维那个通报死讯的电话,韩丁一路上表现得闷闷不乐。反倒是罗晶晶一直在他耳边闲聊着昨天晚会的盛况,哪些名人到场,哪些名模登台之类。他们到了韩丁父母家后,两位长辈依然像以前一样,亲切地拉着罗晶晶问长问短。韩丁和罗晶晶来之前就已合谋,在韩丁爸妈面前编圆了一套谎话,以解释罗晶晶为什么这么久没来问安。尽管韩丁的妈妈一再唠唠叨叨地表示疑问:你们模特队怎么一去演出就演这么久,也不怕你们想家吗?但最终还是相信了儿子的话。韩丁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总的来说比较好骗。

    他们在父母家吃了饭,饭后罗晶晶帮韩丁妈妈在厨房里洗碗,韩丁的爸爸就在客厅里和韩丁聊天。

    爸爸问:“你们的事到底怎么考虑的,我们的意见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啊?”

    韩丁犯愣:“你们什么意见?我们怎么不听了。”

    爸爸说:“我和你妈不是早说过,你们这么未婚同居对我们影响不好。要么结婚,要么分开住,分开住也可以每天在一起嘛。不行你们就都住过来,我和你妈妈都很喜欢晶晶的,你们住过来好了。晶晶住在那间小卧室里,你住在客厅里。你们来了也省得我和你妈整天闷得慌。”

    韩丁想了半天,才说:“您让我们回去先商量一下吧。”又说:“当你们的儿子真是太麻烦。”

    从父母家出来,在回崇文门的地铁站里等车的时候,韩丁把父亲的话跟罗晶晶说了。他问:“你的意思呢?你肯定不想和他们一起住吧,那咱们结婚怎么样?”

    罗晶晶低头,没有回答,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什么。韩丁不再逼问,把话题引开,说起了别的。他心里隐隐的,知道她肯定又想起龙小羽了。

    他也知道,罗晶晶会同意结婚的,她迟早会答应他的,迟早。

    他们回到家,罗晶晶在卫生间里冲澡。老林来了电话,电话打在韩丁的手机上,一开口就抱怨:“你在哪儿呢?怎么你的电话老也不在服务区啊?”

    韩丁说:“我刚才在地铁里呢,找我有急事啊?”

    老林说:“老钱来了个电话,打你手机打不通,打到我那儿去了。他在杭州办案呢。他今天听杭州市监狱的人说他们那儿有一个犯人,前两天供出了另一个名叫张雄的犯人,说张雄前年在平岭市杀了一个叫四萍的人。老钱听着耳熟,觉得像是保春制药厂的那个案子,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到杭州看看去,了解一下。”

    韩丁愣了,愣了半天才不知从身体里的什么地方,发出一声迟钝的惊疑:

    “张雄?杀了四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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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1)

    韩丁是搭乘第二天中午的一架东航班机离开北京的,这是他所能买到的前往杭州的最早的一个航班,这架飞机的头等舱里还有一个空位,如果不买就需再等一天才能启程。头等舱的价钱与经济舱相比几乎高了一倍,韩丁犹豫了三秒钟还是买了。当然,无论经济舱还是头等舱,机票都是自费的。

    他并没有对罗晶晶坦白他突然南下的真正事由,他只说所里有个急事让他立即去一趟杭州。罗晶晶早上起来嘟囔着非要陪他一起去不可,那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似乎标志着她已彻底摆脱了痛苦,恢复了常态。

    他真的很想带她去,带一个心爱的女孩出门远行是一件多么心旷神怡的事情,但他不能真的这么做。他哄着罗晶晶说这可不行,这是出差,还有别人呢。再说机票也来不及买呀。于是罗晶晶又改口说要送他去机场,他也没让。“你再好好睡睡吧。”他说,“我还得先到所里去一趟呢。”

    韩丁这是第一次去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知道杭州是个玩儿的地方。但这次,苏堤白堤、断桥残雪、柳浪闻莺、三潭印月……那一个个名贯天下的风景都不是他的目的,他来这儿是为了找老钱,让老钱在监狱工作的那个熟人,带他去会会那个名叫张雄的犯人。

    在韩丁的预料中,这个张雄十有八九就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个大雄。

    其实韩丁并不想来,他并不情愿有这样一趟杭州之行。他早就烦了这个没完没了的案子。这个案子差点把他现在的生活,未来的幸福,全部打乱了,摧毁了!他实在不想再让自己,也再让罗晶晶,重来一遍地掺和进去!

    但他还是来了,乘了最快的一班飞机,飞到了杭州。

    韩丁一下飞机就打老钱的手机,老钱手机关了,他就直奔老钱下榻的望湖饭店。他在饭店的大堂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一点,两眼望穿了才等到老钱从外面哈欠连天地回来。那天晚上他就住在老钱的房间里,老钱累了没有多谈,只在睡前匆匆说了这件事大致的来龙去脉。事情起缘于杭州市检察院监所检察处在所驻监所内开展的一场发动在押人员检举揭发犯罪线索的活动,在活动开始的一周后,钱塘分局看守所两个因为盗窃倒卖建筑材料而被捕的在押人员在监所内动手打架,打完后其中一人当天向民警检举揭发另一人有命案在身。据他揭发,那个名叫张雄的在押人员过去喝醉了酒曾经说他在平岭杀过一个名叫四萍的女人,说那个叫四萍的吃他的喝他的还敢冲他发脾气,所以他就把她宰了。现在钱塘分局看守所已经把这个张雄改做重点关押,这事是老钱到看守所会见委托人时听看守所的人闲聊出来的。至于这个揭发出来的线索下一步怎么调查核实,检察院是不是已经移交给了杭州市公安局,杭州市局是自己办还是转给平岭市公安局,老钱一概不知。也许检察院和公安局都不着急,反正犯罪嫌疑人已经在押,早一天查晚一天查反正都跑不了他。

    但韩丁不能不急,因为这涉及龙小羽的生死,尽管龙小羽和他是一对冤家对头,但中国的老话是人命关天!何况韩丁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律师,律师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他的委托人死于冤情!

    那天晚上老钱熬不住瞌睡,倒头下去鼾声即起。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韩丁跑到客房的卫生间,关了门在里面给姚大维打电话。姚大维的手机关了。韩丁又不知道姚大维家里的电话和他的呼机,无奈之中直接打查号台查询了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值班电话。法院的值班室果然有人值班。韩丁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说自己是龙小羽杀人案的一审律师。法院的值班干部问他有什么事。韩丁说想问问龙小羽的死刑执行了没有。值班干部说:这个我不太清楚,你还是明天亲自来法院找主审法官问问吧。韩丁说我现在在杭州呢,我这边可能有个新线索。值班干部说那你更得找主审法官了,跟我说没用。韩丁也知道跟他说没用,而且人家隔着电话也辨不清他是真律师还是假律师,还是企图劫持法场枪下救人的亡命之徒。

    韩丁挂了法院的电话,又拨了平岭市公安局看守所的值班电话,可能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接电话的人也不肯多说一句,而且态度很凶,完全是怀疑的口吻,盘问了他半天最后回答:“不知道!你明天自己去法院问吧!”电话就挂断了。

    韩丁坐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呆呆着发愣。

    第二天早上,韩丁早早就把老钱摇醒了,让他快些联系钱塘看守所。老钱在钱塘看守所的那位熟人名叫刘青泉,说好了让韩丁上午过去,韩丁就过去了。过去以后知道这位刘青泉只不过是看守所的一个普通民警,没多大权的。他带他去见了分局预审科的一位冯科长,冯科长看了韩丁的证件,又问了好多问题,最后还是没让他见张雄。他公事公办地说这个检举是由检察院直接受理的,你要了解案情去找检察院才行,我们无权提供什么情况,我们也提供不了什么情况。

    那位冯科长本来就是行色匆匆的模样,草草应付几句便说他很忙还有事,起身先走了。韩丁只好跟出门再找刘青泉。刘青泉爱莫能助地摊开手,也换了推托的口气:“我知道的情况都跟你们钱律师说了,更多的我也不知道。”韩丁说:“这样吧,我只求您一件事,您让我看看这位张雄的照片行不行。只要人对上了号,我就有数了。”刘青泉想了想,转身走进了他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走出来,手里拿了一张什么表格,表格的右上角贴着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给韩丁看。韩丁看一眼,点头说:“行了。”

    第三十二章(2)

    韩丁出了看守所,就站在车来车往的街边,再次给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值班室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再次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然后索要龙小羽案主审法官的电话。对方不知他的真伪虚实,电话自然不给。韩丁急了,说:我现在有新的证据,可能会证明原来的判决有错误,请你们先不要执行龙小羽的死刑,我马上赶到平岭来。对方也不客气,说:死刑的命令是最高法院下达的,你打这一个电话就可以不执行了吗?你有证据你就把证据拿过来!韩丁说:好,我马上过来!

    杭州当天没有直达平岭的飞机。韩丁只能坐火车。最快能到平岭的就是南昌至北京的直快,那趟车路过杭州也路过平岭,但卧铺和坐席都卖光了,韩丁就买了一张站票,在夜里十一点钟登车离开了他连模样都没能仔细看清的这座天堂古都。

    他必须马上赶到平岭,他不能再找杭州的检察院公事公办地调查核实,等检察院核实完他的身份再经过一通请示报告最后同意向他介绍案情的时候,龙小羽说不定早成枪下之鬼了。

    他必须刻不容缓地赶到平岭去,因为他料定最高法院的死刑命令尚未执行。如果已经执行,平岭市中级法院和平岭市局看守所的值班人员至少应该知道的,如果已经执行,他们完全可以在电话里立即告诉他!

    二○○○年五月二十三日清晨七时十一分,韩丁满脸疲倦、步履蹒跚,走出了平岭市火车站。他站在站前广场上,脸上迎着从远处的楼群中吹来的风,风把路边那些铁皮做成的广告牌吹得轰隆作响,就在这轰隆作响的风声中,韩丁快速拨打着手机号码。

    这一天,也是最高人民法院签发对龙小羽执行死刑命令的第六天。早上八点,负责执行枪决的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人员、负责临场监督的平岭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人员,以及全副武装的一队法警,准时来到平岭市公安局看守所。他们向看守所民警出示了执行枪决的命令后,提出了死囚龙小羽。

    龙小羽这一天没有吃早饭,尽管这一天的早饭和往常相比格外丰盛,有鸡蛋、酱肉和面条……虽然是早饭,还给了一点白酒。这些美食美酒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摆在了龙小羽的铺位前,但直到他被提出监室时,那些酒菜也纹丝没动。最后的这顿早餐龙小羽水米不沾也说明他确实是一个内心脆弱的人,他确实拿不出那种临刑前大吃一顿再说两句豪言壮语为自己送行的“英雄气概”,或许人间真有某些割舍不了的东西使他无法视死如归。所以,等待死亡对他这样的人真是一种难熬的折磨。他已经几天没睡,看上去面容枯槁,人显得很瘦,但他在被带进一间讯问室时腰板还是挺直的,神色也还平静。执行法官要在这里对他验明正身,这是他死前需要履行的最后一道手续。

    这间不大的讯问室里几乎站满了人,站满了身穿警服和法院、检察院制服的男人,他们全部面目严肃,让人觉得杀气腾腾。龙小羽被带到一张桌前站好,他目视着对面一位年近六旬的年长的法官,他看那法官的眼神几乎像看一位严厉的父亲。而法官的目光则专注在一份表格上,那上面大概记录着犯人的姓名性别年龄和案由。

    法官连头都没抬便开始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

    “龙小羽。”

    “你的籍贯是哪里?”

    “浙江绍兴石桥镇。”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一九七八年一月二十三日。”

    …………

    这不过是程序,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一切问答都简洁快速地进行。问到此处,法官才抬头看他一眼,目的大概是为了与照片进行比对。然后说:“龙小羽,你因故意杀人罪被依法判处死刑,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签发的执行命令,今天对你执行死刑的判决。你还有什么遗言、信札要交待吗?”

    龙小羽没有马上回答,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有一只手链,是我父母给我的,进来时放在警察那里了,我想带它走。”

    法官愣了一下,对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准备。但犯人的这个要求并无不合理之处,拒绝不免太过无情。幸而在他犹豫的片刻,旁边的一位看守所的民警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把那只手链拿了出来,解决了这个难题。

    “这就是他的手链,是我们扣押保管的。”

    看守所民警把手链拿给法官过目,是否可以满足犯人的请求须由法官定夺。法官拿过那串手链端详一眼,那是一串珍珠手链,每个珠子都一尘不染晶莹剔透。比较奇特的是,在那一串莹白的珍珠中间,还缀连着一颗碧绿光亮的玉珠,让人格外注目。法官严肃地审视一遍,把这串珠子还给民警,然后点了一下头,说:“可以给他带上。”

    看守所民警走过去,想把这串手链戴在龙小羽的手腕上,法官干预了一句:“不要戴在手上,可以放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民警看一眼龙小羽,然后把那串珠子塞在了他胸前的衣兜里。

    看民警放好了珍珠,法官又问:“龙小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龙小羽的视线从放了珠子的衣兜上抬了起来,摇头说:“没有了。”

    法官随即侧目,冲旁边的法警点了一下头,同时发布命令:“把犯人押赴刑场!”

    在法官下达命令后,龙小羽立即被五花大绑起来,手上脚上还带了镣铐。他很不方便地拖着脚步,在法警的前呼后拥下走出屋子,走到院子里,上了等候在那里的一辆押解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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