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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海事(六)

    同样的暮春时节于岭南道春州府却全然是另一番浓绿繁花、草长莺飞的模样轻摇手中羽扇催开身前红泥小炉上的茶汤三沸后清闲把盏分茶的同时冯若芳微微一笑开言道:“此水火候在三沸将成未成之时老嫩最宜以此等水点茶方可尽得茶之真味二弟今天真是好口福!”

    无视冯若龙面上的欲言之色这纵横南海的海王浅浅伸手揖客后便自举盏先深深嗅一口茶香后复小口啜饮尽享这天地之珍的美味此时的他据毡趺坐宽袍大袖再衬以面上那三分痴迷之色直有说不出的名士风流逸态。

    冯若龙素知自己这位大哥的脾性当其煮水煎茶之时便是天大的事也自搁到一边去是以心下虽急也并不开言自伸手取过盏茶小口呷饮无奈品茶最需静心似他这般心中有事这茶香到底吃得几分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直用了柱香功夫饮尽盏中香茗的冯若芳一声不舍的长叹复又阖目回味片刻后方才将神色一收淡淡道:“二弟心火交集此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我这粗汉却比不得大哥的好修行未知昨日河北道传回的消息大哥当怎生处断?”听其兄这一句淡淡的话语后冯若龙遂也压下心头火性自嘲一笑道。

    闻言冯若芳并不立即回说此问却是转言道:“二弟近日多于船舶作场盘桓现下这海船已造得几艘了?”

    “自去岁秋日至今已建成一万六千石大船两艘另有四艘船底龙骨已成。再有两月功夫当能建造完毕。”冯若芳见其兄如此模样心急之下答了此问后随即续道:“半旬之前俞坚已谴人知会说要于本岁信风时节来我江南地界开开利市大哥当即拒绝随即渤海便有了大动静。只看此次传回的消息他们竟已是全面动员了!若依我的意思。便准了他又如何?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渤海这半年也着实不易论理这个面子我们也该卖了他们才是!;再则到时候咱们只需指点几艘不曾雇佣护卫船的远洋商舶给他们下手就是这样也不至于损了咱们的面子也顺带敲打敲打那些不肯出钱雇护卫船地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便?又何必为了那海关寺惹来一场泼天般的厮杀?”想来这些问题在他心中积郁已久是以此时一旦开口竟是有滔滔不绝之意。

    似是早知道他会有此话般。冯若芳平静的听他说完之后略作沉吟方才开言问道:“出此庄园东行十余里处便是你我兄弟耐以生计的南海了二弟你可知这茫茫碧涛都是属于谁的?”

    “当然是大哥。这南海地面上有谁不知?”冯若龙不假思索的脱口答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先圣之言二弟切记是万万忘不得的倘若心中失了此念纵然你再是一世雄强。也必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微微低声说出这一番话后冯若芳再瞥了一眼面带不以为然之意地二弟后复言道:“二十三年前正是朝廷内乱初显之时再无瑕弹压沿海诸事。方才有了连续三年的群雄争霸随后又经安史之乱、地方藩镇之祸朝廷愈疲弱你我兄弟因缘趁便才得以于南海坐大今时海中之局面一言以蔽之全系朝廷无力监管之结果。设若此时尚是开元年间我南海安得如此局面?拥船百余辖众数千说来倒真是不少然则也不过一州军士之数罢了纵然你得海上无敌却总不能永不上岸!至于其它手段只看这崔破到任不过大半载光阴渤海已是沦落至此二弟也该心有所感才是。”

    “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为弟也还是懂地只是此次实在非比寻常倘若那俞坚真个是倾巢南下怕只怕二十年前旧事重演又不知有多少兄弟要葬身南海了!便让他一让又有何不可?”冯若龙直视其兄眼眸半点也不退让道。

    对视片刻见其弟眼中满是倔强之意冯若芳唇角扯出一丝苦笑道:“自当日和约即成数十年间渤海并无负我之处要说此次本没有不让的道理只是二弟可曾想过这一让之后又当如何?”

    “以后?”

    “是啊!以后……”冯若芳起身负手眺望远方海天交接处道:“依海关寺所行之手段无有货物可供招徕海客这渤海商路航线的没落已在必然之中这一次固然可让然则以后呢?难道二弟想次次都要让吗?再则若是此次真个让了他崔破处又当如何交代才是?”

    “他一黄口孺儿当日见大哥时何等恭谨还需向他交代?即便近日让兄弟们该行做了护卫也不过是看在他肯让咱们经手岭南及江南东道六州海货卖的份上再有就是楠侄与他的一点香火情分否则这南海航道还轮不得他来做主!”冯若龙面带愤愤之色道。

    “崔破此子固然是并不可怕然则他背后所代表的朝廷却不能不怕!当日他对我恭谨也不过是要借用我等成事罢了否则只需他于沿海诸州颁行一道禁海令足可不战而解我之兵。”面上收了笑意的冯若芳紧紧盯住其弟道:“此后再见此人不得有半分恭谨之意。有了他我南海兄弟再不为盗匪也可得生民之利;有了他楠儿、椿儿才能有一个更好的前程;有了他异日远洋贸易我等也能占得一份羹汤总之无论是我冯氏家族的兴旺还是手下兄弟未来的生计实已都与此人休戚相关其人笼络尚且不及你若敢恣意妄为休怪我家法、帮规无情!”言说至此冯若芳已是声色俱厉。

    冯家兄弟自小父母双亡这冯若龙乃由其兄带养长大心中对冯若芳实已是敬畏之感深入骨髓此时见十余年不曾对自己高声话语地大哥如此模样心神恍惚之间他竟是似又回到少年时候口中也是重复千百遍的自然答道:“大哥说的是。”

    见他如此冯若芳心下也是生出一丝暖意亦觉自己适才的话语未免说得太过于重了些正待温言劝慰几句却见一个身影歪斜、面带一条狰狞刀疤衣下人服饰的老家人上前道:“庄外来了一群工匠模样的汉子还随行押着数十辆大车领头那人说是海关寺崔大人谴他等来此……。”

    还不待他说完早见那冯若芳面上稍带喜意道:“噢来得好快!二弟走随我往庄门处迎上一迎。”

    闻听来者只是一群工匠冯若龙心下颇是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刚刚吃大哥训斥此时他却不再贸然接话边起身随行边小声问道:“这些人是何等人物值当的大哥亲迎?”

    “今次与渤海俞坚大战有了这些人及什物咱们更添胜算你我亲迎正是份属应当。”心情大好的冯若芳边领先前行边微笑说道。

    一番见礼寒暄后自有下人将这一行四十余自京中作场千里而来的工匠们领下用餐、休憩。心中诧异的冯若龙却是饶有兴趣的来到那数十辆紧裹黑布地大车之前。

    “唰”的一声扯开罩布一道寒芒蓦然映出直耀的冯若龙眼眸一花稍待片刻凝神观去时纵是这刀兵起家的南海好汉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这辆长大车中所载竟然只是一架弩弓此弩弓长竟达十五尺旁配绞车显然是作张弓之用弩弓下整齐放置着七支弩箭支支粗若壮汉小臂长达三尺的精铁箭头更是制成三棱形状在阳光正照下散出流动摄人的寒光。

    “此物名大木车弩乃大唐强弩之中威力最大地两种之一以绞车张弓每一箭出则‘声若雷吼’射远可及八百步最是霸道;此次运来的还有专为攻城定制的‘车弩’经去岁改造此弩能一次连七箭等闲州县城墙所中莫不摧毁。”正在冯若龙为此杀人凶器暂摄心志之时耳畔传来其兄淡淡的声音解说道。

    “大哥这是为此次海战准备的?”

    “正是!南船北马于操舟之术上我南海健儿何惧他俞坚唯可虑者便是北人性情剽悍、身形长大一旦接弦近战后果堪忧。二十年前之战我南海兄弟伤亡于此者十停中就占了七停此次我要每一艘战船上都装备此等远战利器再由这一干工匠们改进船、加装‘将军炮(即石车后经唐人改造为可左右旋转亦名旋风抛车及将军炮)’即便是近战亦借有神弓弩两千具我倒要看看他俞坚如何来与我近战!二十年前的恩怨也是该做个了断了!”用手轻轻抚摩着那寒光流动的弩身冯若芳冷声道这一刻他的手心竟是隐隐热。

    至此海上两方豪雄之战已是避无可避一触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