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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微服(一)

    京师贵游尚牡丹数十余年矣。每暮春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

    《唐国史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时令已当阳春丝丝三月和煦的暖风吹薄了行人的春衫、吹启了老人的欢颜、吹乱了少女萌动的情思同样也吹开了那名动天下的长安牡丹。

    长安兴化坊正坐镇监督工匠们建造礼部科试场的崔破疲惫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连续近一个半月的日夜辛劳纵然身体强健如他也是大感吃不消。

    “崔大人陛下饬令请大人进宫万勿迟疑。”正当精神颇是有些萎靡的崔侍郎想要起身略略活动筋骨时却见一内宫黄门小宦寻近前来开言宣谕道。

    那小宦一待传旨完毕即向崔破行了谒见礼转身带路而行竟是使侍郎大人欲要问话也不可得。

    涤诗接过自家公子的眼色当即轻车熟路的抢上那黄门小宦身旁嬉笑说话之间已是将一锭重约二两的散碎银子塞入其袖这一连串的动作熟练无比想来早已是多有历练。

    “小的出宫时并无异常只是见皇上动了游赏牡丹的心思想来请大人前往也正是为着此事。”顿步等候崔破上前那小黄门不待问已是率先开言解说道。

    “噢。赏牡丹!”闻言崔破一愣随即边与那小黄门前后而行边苦笑着自语道:“翰苑之中文学侍臣何其多也偏生要叫我做甚!”

    出地兴化坊。坐上马车辚辚车轴滚动声中不一时已是来至皇城朱雀门由此下马换步径入内城大明宫栖凤阁。

    “崔卿来了嘛!好好无需多礼来呀!请崔大人更衣。”刚刚入的阁中。还不待崔破俯身行礼。满脸欢颜的李适已是起身虚扶口中边自迭声下令道。随即便应声走过两名小宦引领着崔破往阁后屏风处而去。

    “陛下这……”满头雾水的崔破刚一开言。便为李适挥手阻止道:“爱卿且先宽衣。余事容后再说。”

    那硕大的屏风后早准备了各样颜色地儒服数件心中疑惑的崔破断然拒绝了两个小黄门的服侍一并丢过那件压着金丝的极品蜀锦宝蓝衫子取过一件月白丝衣着身松松地系上腰带赫然便又复原成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恩!这衫子的颜色虽是低俗了些。但配上崔卿堪堪便是一远来应试的举子倒也不易惹人疑虑不错不错!;爱卿且看朕这一身打扮又是如何?”崔破出了屏风又等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便见当今天子穿着一件浅黄大袖士子袍服走了进来。

    “陛下九五之体虎步龙躯那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地只不知这……”随口夸赞了一句后崔破指着身上这件白衫疑惑问道。

    “朕今晨闻报长安牡丹已是次第怒放难得今日天气大好政事又闲所谓‘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尽是看花人’此等盛事你我君臣且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去趁趁这热闹如何?”李适边饶有兴味的就着宫娥手捧的铜镜打量自己这身平民衣衫口中满含兴奋的随意答道。

    “陛下一身系天下安危这等白龙鱼服身临扰攘之地臣窃以为实在不可宫中内苑牡丹名本多有臣愿随侍陛下赏之……”

    只是还不待崔破将话说完那李适早已摆手插话道:“牡丹再美一人独赏更有何趣味朕意已决卿家毋庸再劝免得搅了朕的大好游兴。”言至此处他竟是不容崔破再说已故自吩咐道:“来呀!起行。”

    崔破眼见李适满脸都是兴奋之意也知当此之时想要劝住这位天子实属不能无奈之下也只能一个起身道:“陛下若是真要出宫观牡丹只怕这‘翼善冠’及‘九龙佩’是万万带不得地!”

    正兴步匆匆、率先而行地李适闻言向身上一瞅随即也是哑然失笑道:“爱卿说的是来呀!还不与朕换过。”。原来依唐律礼部式这翼善冠乃天子专用而玉佩上能饰以九龙者更是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若他真着了这两样东西出宫行不得三步必然是大街上早已拜倒一片。反倒是一身浅黄衣衫因唐律不禁士庶衣黄(电脑站bsp;趁此时机崔破也换下了头上的“进德冠”并将刻有自己官职名爵的鱼符及盛装此物的银鱼袋一起自腰间摘下君臣二人再细细检查一番无遗漏后那李适再也忍不住的大步向外出宫而去。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长安人深爱牡丹但凡小康之家那也是家家皆植遑论王公亲贵?然则若论长安牡丹最为盛妙处却是莫过于这荐福寺了!”随着拥挤的人流前行荐福寺内却有一年近三旬的士子正对身边两位同伴比划指点着加以解说。

    “只看今日荐福寺这等人头涌涌挺之兄之言诚不我欺也!只是似这般多人我等行路也是艰难却哪里还能见着牡丹。”在他身侧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青袍士子边抬手抹去额间汗珠边高声话问道在他的右手处却是紧紧牵着一个年约十六七、着粗布衣衫的少年。

    “化智兄无须担忧也就是这山门处拥挤得一些此寺广大各院皆植有牡丹可谓是各尽其妙。再往里走走。这人群自然也便散开了。介时愚弟带二位去一个绝妙赏花地所在。”

    此人话语果然不虚人流复又前行数百步便各自四下向不同的院落分流那杨松杨挺之也不多言。径自领了二人花了柱香功夫七拐八绕的来到一个极僻静的院落。

    “此院乃是荐福寺接待各地游脚僧人挂单所在素日并不开放是以知之者甚少牡丹花开时节游脚僧人们也已分拨往各院帮忙;是以此院最为幽静。且因此院堂头大和尚酷嗜牡丹。是以花开之妙绝不逊色于外加之茶钱收的也少实在是我辈理想去处。只是有一条二位赏花固可。然则却是万万摸不得地。否则只怕是大有麻烦。”在杨挺之碎碎絮叨的嘱咐中三人已是进得院门进入了一个阔大的天井所在。

    甫一踏步天井那随行的二人已是忍不住的惊呼出声只见眼前约有两亩方圆的空地上。此时竟是泰半摆满了怒放的牡丹花。这些花或白、或粉、或浅紫、或深紫昂吐艳、尽显芳华美地灼人眼目这无边辉映出地丽色直将眼前这凄清古寂的禅院装饰成众香之国。

    “烦劳小师傅为我等上两瓯绿蚁素酒再来一盏云峰清茶点心两样便可!”吩咐了迎上前来的沙弥小知客杨松一把拉过正满眼惊诧的二人顺着花间小径来到见缝落几、为群花包裹的茶座旁。

    “二位请看这一本名唤‘盈盈’其花色做浅粉花开适中最得含蓄之美诚然有小家碧玉之姿因取‘盈盈一水间之意而明之!’”趁茶酒未至那杨松顺势指着身前地一盆浅粉菊花为二人绍介道。

    “那一本又叫什么?”这回接言插话地却是那适才一语不曾的粗衣少年只见他手指之处正是一盆为群花簇拥花色深紫者此花绝无半分杂色更兼花朵奇大茎枝修长是以纵然为群芳环绕依然无法掩饰它那一股卓立不群的王者气象。倒也难怪这少年会一眼就注目到它。

    “噢!韩少兄倒是颇有眼力!此花可谓是今日这天井中至为名贵者。长安牡丹以色深为贵此本颜色至纯实为不可多得之名本因以名之‘贵妃’却是由其气度而来。”眼带痴迷的凝视许久那杨松方才开言解说道。

    “贵妃!此花雍容大度、艳压群芳正堪配此名。”那粗衣少年顺口接了一句后复又啧啧叹息道:“可惜天井中此花仅此一本又是隔的这般远竟不能就近赏玩实在是可惜!”

    那杨挺之闻言微微一笑帮着那小知客将诸物布好边推茶盏于那少年口中一并解说道:“培植牡丹不难但似颜色这等纯深者可谓是千不得一实在名贵的紧若放之花市仅此一本便价值千钱如今这堂头大和尚能舍得摆出已是殊为不易遑论近前观赏?韩少兄未免太贪哈哈!”

    正在这杨松仰大笑之时却听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清朗的问话道:“这位年兄诚然爱花之人只是不知这一本又是唤做什么?”

    那杨松三人闻声看去却不知何时更有两人已是近得前来说话的那个年纪当在二十四五容颜俊秀、气度飘逸衬以那随和风微微摆动的纯白春衫及身后无数繁花愈显得风仪华美。而他身侧那名四旬黄衣中年却是别有一番气象此人虽是正和煦而笑然则眉眼气宇间却无不透出一股凌厉的锋芒随着他地到来适才还是一团清新写意的天井内竟是莫名而起一股异样的威压。

    三人见来者气度大是不凡那里还能安坐当即起身一番寒暄见礼杨松耳闻那美风仪者自称“山南崔过字改之。”一时疑惑心起不免插言问道:“少兄姓崔却不知与当今礼部副堂官崔大人如何称呼?”

    “某乃山南崔氏与侍郎大人出身的博陵崔氏半点关系也无当然论说起来或许五百年前都是一家。”那崔过隐隐一笑道:“兄台何出此问?”

    “噢!我观少兄风仪不凡正合当是世家出身。与传闻中的侍郎大人极是相仿是以一时好奇倒叫少兄见笑了。”那杨松闻言自失的一笑解说道。

    “兄台谬赞了!某也正是来京赴举的若是真高攀得这等人物岂非托天之幸!”崔过一个哈哈而笑后当即插开话题道:“这位乃是家叔讳傲天因在军中多年是以养的一股杀伐之气此番一旦换装便服竟是有些不习惯诸位勿怪才是。”

    “这名字好生霸道!”那杨松刚刚自语得一句早闻身侧一人兴奋接言道:“久在军中?这位世叔敢是隶身神策吗?”

    看着眼前这个贸然问眉眼间颇有倔强之色的粗衣少年崔破看向对侧的杨松以目光示意探问。

    “相逢即是有缘!坐下说坐下再说!”那杨松并不立为绍介也不待小沙弥来到手脚忙碌之间已是将邻近的一张案几并了过来众人微一拱手之后便各自坐定。

    崔破随口吩咐那行近的小沙弥但将三勒浆、葡萄酿两样素酒及时鲜果品送上后便转过身去相那粗衣少年道:“敢问这位少兄尊姓?”

    “不敢晚学姓韩名愈河内河阳人氏因年不及弱冠是以未曾有字。”这少年见问当即起身半躬为礼答道虽则其人年少但粗衣之下的这一份礼仪气度却是不卑不亢由不得人小觑。

    纵然是数年间见识名人无数但毫无准备下陡然听到这大唐一代“文宗”的名字崔过也忍不住有片刻恍惚失神心底忍不住自语出一句:“靠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正在他这失神的间歇那名唤崔傲天的长者却是接话跟上一句道:“你这少年如何便知朕……真是出身神策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