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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肚子会饿吗?得到谈无欲的摇首回复,素还真伸掌探探谈无欲微凉的额面,确认烧已退后,复道:早点休息吧。

    说着,手靠椅背撑起身,将沙发上折迭好的床被摊开。

    忙碌的动作被谈无欲打断。到房里睡吧。细微的声音轻如蚊蚋,谈无欲偏过头,耳根子异常烫热。

    嗯。

    不要想歪,我只是顾虑到你的伤势。

    嗯。

    还有,天气很冷,我没有虐待人的习癖。

    嗯。尾音含带不易察觉的笑意。

    笑意虽然隐晦,谈无欲还是听出来了。不甚甘心地扶着素还真走到卧房软榻边,谈无欲粗鲁地将他推挤到里面床位,再拉过两层羽被周密地裹覆住他俩,背对着素还真努力哈气搓手。

    我会冷。背后响起素还真简短的三个字,旋即一双温暖的臂膀从后拦腰紧紧圈搂住清瘦的谈无欲。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素还真偎在自己肩上均匀的呼息,谈无欲才开口低喃:今天……我有点寂寞。

    又不知过了多久,素还真悠悠呢道:我知道。

    谈无欲闭上眼,双手反握素还真搁在自己胸前的手心。

    今夜很冷,素还真受了伤,而且他偏高的体温很暖和,然而,他承认,邀他共眠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章六

    起床时,谈无欲已经不在身边。素还真拉开被单,将银色长发以黑色发带随意扎盘起,裸着上身推开房门。

    来到这里,头一遭,他比谈无欲晚起。

    太放纵了,他的心灵。

    慵懒地朝听闻推门声而举尾赶至面前道安的小苏,笑开温良谦和的俊颜,小苏屁股朝下端坐着,猫舌舔舔猫脸,打了个早晨哈欠,猫瞳莹莹闪烁肚子饿的讯息。

    等会弄给你吃。单眼眨眨,素还真进入浴室冲澡。十分钟后,整装完毕,也喂好小苏,本想带牠出门蹓跶,不意眼尖地瞄到整齐迭放在餐桌上的活页夹。

    看这情况,是谈无欲忘记带去出版社了。否则,他的物品向来是规矩地被陈放在适合它们的位置才对。

    心念瞬转,拿起桌上的活页夹,素还真唤道:小苏。

    正用猫爪洗脸的小苏马上抬头看向素还真,慧黠大眼低溜转动。

    散步。

    喵地应了声,小苏疾步跟在率先出门的素还真后头。

    ※

    一踏进狭窄凌乱的办公室,一束鲜红玫瑰随即涌塞满谈无欲的视野,逼得他连连倒退好几步。

    这么多的玫瑰花,看上去有股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花的美丽,一朵便足以呈现……

    ……啧,他在瞎想什么?摇摇头,试图甩去脑里那枚嵌进肉里惊心动魄的刺青,谈无欲面颊生烫。

    唷唷,无欲,你脸红了,这可真是一件好消息,我早跟藤堂先生说过,我家好无欲嘴硬心软,鲜花打动美人心,这下连月来的追求总算有了初步成果。簇拥的如血玫瑰后头,探出一张不修边幅的大脸,不知死活地涎笑糗道。

    一早来就听到那家伙的名字,接着又看到皆川幸灾乐祸的模样,谈无欲眉眼无波,只嘴角淡勾微弧。

    皆川,你说谁送的?

    藤堂晴……哎哟!话未说完,皆川眼前便飞来一只拳头,直接往他脸颊飞揍过去。好无欲,你……你怎么打人哪?

    ※

    由于上回已造访过绿川出版社,熟门熟路的素还真很快地来到这幢不甚起眼的建筑物前,身后一只银灰虎纹的折耳猫悠闲地跟着主人脚步,完全无视偶尔行经他俩的路人,口里发出类似好可爱、好想抱的赞叹声,连眼角余光也懒得分予不相干的路人。

    进入出版社时,谈无欲正在替皆川冷敷消肿。

    嘶……无欲,轻一点…喔……你出手怎么这么重啊?捂着肿胀的半边脸颊,皆川眼角渗出几滴泪液。

    是你太不禁打。力道是有点超脱他控制,不过也没像皆川指控的那般严重,爱夸大其辞是他的老毛病。大男人的别一点小伤就唉唉叫,难看。

    你动粗打人还这么凶。说着,拉起衣袖抹拭不受控制的泪液。你吃什么长大啊?看你文文弱弱的,手劲恁大…喔嘶……轻、轻一点啦。

    我不是说过那人送的东西一律退回?你为什么还要收下?

    我退了啊。拜托,他谈大牌认真交代的事他哪敢不从?再说,他也明白这段期间谈无欲饱受骚扰,能回绝他又岂会无端生事丢给他操烦。但有权有势的人吃饱撑着,有无穷精力和时间来跟我们这种艰苦赚钱的劳工阶级虚耗,充分展现他们无与伦比的执拗,这点你不能否认吧?拒绝根本没有用。

    再者,他谁都可以招惹,就藤堂晴彦惹不起,他不仅是操纵西洲政坛风云的政治大老──藤堂界的独子,也是出版界呼风唤雨的赞助主,谁得罪他,都将难以在西洲的出版界里生存。

    他住银树香榭是吧?以理说不通,他不排斥行动解决。

    喂,你别冲动……啊,素先生,太好了…正打算起身抢下那束玫瑰顺便拦人时,面对大门的皆川看见了一直站在门口的素还真,以及端坐在他脚边的一只小猫,圆滚滚的大眼正眨也不眨地挂在谈无欲身上。

    嗯?闻声回头,谈无欲早先下定决心的表情转呈呆愣,数秒后,细眉明显地蜷了起来。

    你来得正好。彷佛看见救星,皆川章鱼似地黏过去,殷勤地将素还真领至宾客用沙发,并冲了杯热茶给他。

    和谈无欲共事四年多,他还没见过他出现像方才那样的神情,再加上前几天素还真登门拜访,言谈间流露出他和谈无欲之间的情谊,他笃定,面前笑得如沐春风的俊逸男子,对谈无欲的影响非比寻常。

    皆川先生不用麻烦了,素某是替谈兄送文件过来的,不便久留。

    不麻烦、不麻烦。是说,刚才的事情你都听见了?

    一点点,抱歉,素某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不方便打扰皆川先生疗伤。

    咳…呵…掩住脸颊,皆川干笑道:不注意……撞到的…欸,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装聋作哑,害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启口,将话题导向他想切入的重点。感觉上他和谈无欲的关系匪浅,怎么遇到这种事还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呃…我是想说,无欲的情况……

    这是谈兄的私事,素某相信他自有方法应变,不叨扰你们办公了,再会。起身绕过谈无欲身边,素还真道:活页夹我放桌上。

    正待出门,迎面却走来一人。

    乌亮飘逸的黑色长发不羁地散扬风中,白皙的皮肤上镂刻深邃的五官,一对汪洋般的湛蓝眸子锐利如鹰,来人拥有一副融合东西方特征的细致优美长相。

    颀挺的身段,西装革履,气质出众,偏薄的嘴唇突显他行事的俐净狠决。其莅临简直像天洒金箔,顿使陋室蓬荜生辉。

    藤…藤堂先生。惊讶地瞠目结舌,皆川亮一阵手足无措,素来只送花不见影的藤堂晴彦,居然选在他脸颊肿得像面龟的这天光临绿川……老天,他在乱想什么?脸颊肿就肿,问题是,猎物和对手齐聚一堂,战火一点即燃,一场disvery频道才会上演的争食战即将在他辛苦经营多年的小小绿川上演,一个处理不好,估计下个月他就得喝西北风……

    但现下这局面,似乎也无他介入的余地。

    嗯。点头示意皆川闭嘴,藤堂晴彦目标锁定谈无欲,完全将素还真当成隐形人般,连声招呼也没有,笔直地绕过他靠近谈无欲,微倾身礼貌问道:无欲,喜欢我送的玫瑰吗?我觉得它们很适合你。

    藤堂先生,既然你人来了,也省去我一趟功夫,我想我一开始就表达得很清楚,成熟人该有成熟作法。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看向素还真,然想得知他反应的强烈好奇仍驱使谈无欲目光飘忽。

    素还真没离开,反而坐回原位,喝着皆川泡给他的茶。

    真可惜,一进来看到你拿着这束花时,我还以为你的心意已有所转变。潇洒一笑,藤堂晴彦不容推诿地拉住谈无欲手背,烙下一吻。没关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会放弃的。

    好不容易挣脱掉对方出乎想象的强力箝制,谈无欲开口想说出更加苛刻无情的话,不料却不知怎地,声音卡在咽喉,什么狠话也撂不出,只是一径地恼在心里、恼藤堂、恼他自己,或许……也恼素还真。

    今日行程紧凑不容耽搁,我先告辞了。将谈无欲的反应尽收眼底,藤堂晴彦满意一笑,旋身欲离之际,瞥了闲适喝茶的素还真一眼,深沉地、复杂地,短暂须臾。尔后轻挑了挑眉角,走出绿川。

    抹抹唇,藤堂离开后,素还真也带着小苏跟着离开绿川。

    无欲,冷汗透背,两人走后,皆川松了一口气,一手搭在谈无欲肩上轻拍两三下,语重心长道: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亏待过你,就连你把我这张引以为傲的帅脸揍成猪头这件事我也咬牙认了,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

    放心,我不会搞掉绿川的招牌。反拍皆川肩头,谈无欲假笑,无甚诚意地安慰道。

    ※

    中午回到家,一阵令人垂涎的香味由门窗飘溢传出,勾诱谈无欲体内馋虫。开门声响,小苏率先跑到玄关迎接,然后是素还真的声音。

    外头冷吗?回家时顺路买了些鸡肉,吃点烧酒鸡可以御寒。笑吟吟地将色香俱全的鸡汤端上桌,素还真袖管上卷至臂肘,寒露湿冷的天气,室内没开暖炉,他依旧一件内衬一件薄衫便能抵寒。

    拉开椅背,谈无欲入座,拿起调羹替自己和素还真各盛一碗热汤,喝了一口,热辣酒气上冲,熏红薄颊,暖意骤生。说说你到西洲的目的吧。

    你有兴趣知道?啜了口热汤,素还真挑眉问道。

    不能透露给我知道就算了。

    一听就是意气用事的口吻。不过,他也看得出,谈无欲摆明了是故意意气用事地讲给他听,因此即使他戳破事实,他也不会着恼。不如你先说说藤堂先生的事。

    他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你在意?笑出声,他不以为素还真会为这种事吃味。

    就算吃醋又如何?我吃醋很不可思议?

    你需要吃醋吗?明眼人都看得分明,面对藤堂晴彦自以为是的追求,他只有不胜其扰的厌烦,何况是素还真这般……明了自己情感趋向的人,又怎会挂意?能让他倾注如此深刻执恋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爱太辛苦,纵有下一次的契机,他也决计不会再让自己沦陷。况且…他其实早已失去下一次沦陷的可能了。

    你很惊讶?看见素还真眸色微幅的波动,谈无欲问道,忽然觉得,他和他在情感交流方面,有时候是同样的迟钝。这么想时,他的心情就无由地好转。

    这句话背后的坦然令我讶异。低笑,不得不承认,乍听谈无欲不避讳地摊白那瞬间,他心绪沸腾,一股难喻的热在心间熬烧,激昂之外,亦感觉到痛楚。

    要说出来,不是那么容易。他轻描淡写道,握着汤匙的手有些颤然。

    岂止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