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8

    “如果你也不在了的话,我就不知道要去保护什么了。”

    柱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低下头,无比温柔地亲吻了斑。

    “我一直都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那天他竟在柱间身边睡着了,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等到羽衣一族的事情尘埃落定、被烧毁了一小半的村子中又开始响起了斧凿的声音之后,柱间再度启程去了火之国的都城:这一次宇智波斑坚持随行——这部分是因为宇智波家已经没有更为合适的人选作为代表,部分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多少让人担心。

    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他们不过三日便已到达火之国的都城:那都城便算在这个时代也可称得上繁华,天守阁高耸入云,外面还有两三重的城塞围绕。柱间和斑入了城之后,不久便等来了大名宣布召见的命令。

    在柱间看来,火之国的大名看起来像是忽然老了许多。他端坐在那里,被重重织入金线的锦缎围绕着,却显得腰背佝偻,须发花白。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离他们攻下炎之国都城的时候才过去了多久呢?然而大名却仿佛无此自觉。他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游移过去,却又像并未看见他们。

    “风之国和雷之国也已经一统了他们的领地。看来征战天下将成为不可为之事了……”

    斑皱起眉头。

    “百姓期望的是和平。”柱间道,“他们不需要战乱,不需要成天担惊受怕。绝大多数人的心愿,只是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而已。”

    “是这样啊。”大名叹道。

    “是的。每次我路过那些被荒废的土地都不由得感到痛心。想来您也是一样的罢。”

    “那么,你们会为老夫保护这一片土地和其上的百姓吗?”

    柱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躬身为礼。

    他们离开城中的时候天气正好。斑走在前面,风卷起他黑袍的下摆,竟像是一只随时便要振翅而去的鸟。这印象让柱间心头一紧,但察觉到柱间视线的男人已经回过头来:

    “这便是定了下来?”

    “嗯。大概很快便会有正式的任命下来。”

    斑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几可称为温柔了。

    “这很好。”

    他们穿过大手门,朝着城下町中的住处走去。柱间注意到斑的神态很是放松。

    “喜欢这里吗?”

    “这里就像完全没有经历过战争一样。”斑示意着街道中熙来攘往的人群,“这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鲜血吧。”

    柱间不由得想起之前那一日早晨、从另一座城池送出的,盛装着头颅的白木盒子。

    “谁知道呢。也许这城塞的每一块石头都见过血。”

    斑看向柱间。那一刻他也许看出了柱间的些许犹豫,却并没有直接询问缘由。他问着,漫不经心一般:

    “柱间,你认为,会有完全停止争斗的一天吗?”

    那一刻,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都没有意识到,这句问话将会把他们引向迥异的歧途。注视着平和的街市景观,柱间只是一如既往地、抱持着他不曾更变的乐观,道:

    “啊啊,那一定会到来的。”

    其之十

    在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季和春天之后,直角悬崖下的村落已经建好了。火之国的大名送来了正式的文书,委任新的忍村成为火之国唯一的忍村。这在整片大陆之上,还是未有听闻之事。这村子被命名为木叶之里,而其首领——作为保护着火之国的忍者的首领——被称呼为火影。

    第一任火影乃是千手柱间。

    很多年后往事都已经磨灭而不复被人记忆:忍者们惯于隐身黑暗之中,并不会将自己的历史编纂成册,这似乎是经过战国时代之人的一种习惯,那些经历了太多厮杀和丧乱的老人们在提到过往之时总是闭口不言,仿佛话语只会扭曲往事,对他人的评论不过是对逝者的亵渎。或许这正是他们的一种智慧:比起让历史成为权术家手中的武器,不如让往事皆尽沉入忘川之中。

    不去言说是好的。毕竟一件事情总有千种是非曲直的面相,取决于观者的立场和视野——那时候每一个千手的忍者都像他们的首领那样放下了过往的仇恨吗?那时候每一个宇智波的忍者都自愿服膺于往昔宿敌的领导吗?他们是否担忧过和平会磨损忍者的价值,又或许血与火的战争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厌倦?他们究竟是已经惯于听从领导者的所有命令,还是在那表面下隐藏着自己的好恶呢?

    这一切没有人知道。

    留下的只有影岩上的雕塑,在时光中沉默无言地俯视着昔年的村落。

    柱间带着远方的手信来到宇智波宅的时候已是傍晚——当上火影之后少有地、在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和公务之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斜下的夕阳在街道上镀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影,恍然之间整条街都像是沐浴在燃烧的焰光之中。那是一种微妙难言的错觉,就仿佛他走进的并不是往日的木叶,而是空有其表、内里却实际不同的另一重世界。

    但好在他很快找到了斑。

    斑一个人坐在屋里,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卷轴,似乎全部精力都被上面佶屈聱牙的字符所吸引去了。在柱间走进庭院的时候他便头也不抬地道:

    “我以为你已经忙得没有空过来拜访了。”

    “实在抱歉。”柱间双手合十做了个道歉的姿势,“完全没想到会忙成这样——希望今年过去就会好了。喏,这是从砂之国带回来的特产。”

    “什么东西?”斑皱起眉头,一脸不信任的样子。

    “某种枣子。据说很适合下酒。”

    斑挑了挑眉,抱怨着“没见过这么狡猾、来喝酒自己也不带上些的客人”,但最终两人还是坐在廊下喝酒了。

    森林里的夜晚总来得更早些,即使浅蓝的天上仍浮着火红的云,院子的光也渐渐黯淡下去,于是身边之人细微的表情都模糊进暗蓝的天光里。然则斑是不太喜欢电灯的——尽管这比往昔便利许多,但他似乎厌恶那恒定而毫无变化的光亮,又或许那对于宇智波敏感的眼睛来说太过刺目。但新的一切总是和往昔不同,即使庭院留有几分旧日的景观,那也不再是他们往昔和家人共度朝暮的场所了。

    于是柱间帮斑倒了些酒:“这里还住得习惯吗?”

    “隔着一条河,能有什么差别?”斑说着,拈起一枚枣子来吃。那枣子似乎是晒干又腌制过的,褐色的外皮上能看到凝固的糖粒,咬起来的口感近似凝固的蜂蜜。斑显然相当中意这种甜味,仿佛身体周边的气氛都柔和下来。

    “说得也是。”柱间说,不由得有些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听说你前一阵去探望权作了。”

    “啊,权作先生身体能康复真是太好了。”

    “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斑淡淡地说。那一次老人受的伤令他一脚踏入死国,若不是千手家的医疗忍者也许这条命便救不回来了。所幸那一次叛乱虽然因宇智波而起,但托赖权作的奋不顾身和斑的活跃,反而令两族的关系更为接近——一起战斗这件事情总是最容易促进忍者间的互相信任的。

    “现在总能让受过伤的忍者们有更好一点的待遇……”柱间说着,“医院已经盖好了,所有的医疗忍者都会到那边去轮流值班,而且以后要成立忍者的小队,将医疗忍者平均分配到每次行动中……”

    “我可不用。”斑又拈了枣子来吃。

    “你好像对医疗忍者有很深的偏见啊,斑。上次也是,受了伤之后都不知道包扎一下……”柱间很是头疼地道。

    斑嗤了一声:“你不是帮我治好了吗?

    但是我却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几乎到了柱间的嘴边,最终却沉默下去了。斑显然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这句话。

    “也是,火影自然不可能和我一起行动……你认为我在意这种事情吗?”

    柱间久久地沉默着。那一天他曾经在直角悬崖上说过的话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横亘在他们之间,似乎阻断了所有言语的可能。但是斑却依然紧逼过来,眼神锋锐而直接:

    “你认为我是这样气量狭小的男人吗?”

    “不是这样的。”柱间立刻反驳道,“我只是——”

    “你只是对我说了不能实现的事情?在扉间提醒你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最后的结局,但是柱间,你要警惕,那些今天在你身边的人也许有一天就会背离你。人永远是软弱的、摇摆不定的;”斑放松了姿势,他转向渐渐笼进黑暗里的院子,“他们看不到可能的危险而沉溺于眼下的安乐,那个指出危险的人反而会被群起而攻之……”

    下一刻他的膝上多了一点力道。柱间将手放在他的膝头——一个克制着自己不去过分亲密的姿势。

    “斑……”

    他念出老友的名字,犹如一道虔诚的祈祷。

    “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们。”

    斑注视着他的神情异样地显得遥远。那很奇怪:明明男人就坐在柱间触手可及的位置上。

    “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斑极其平静地道,就好像他确实看见了被柱间遗忘在黑暗中的某样东西,“但是——你也有看不到的东西,柱间。”

    这不是第一次了。

    无论是年少在河边的时候,后来在高天原的小屋之中,在谈判的地方又或者之前在和斑的战斗中——每一次在他觉得他已经抓住了斑的时候,男人就会脱离他的凝视远遁而去,形成一个新的、柱间所不了解的形象,就仿佛他从来不曾理解过斑一般。

    然而在他们所走过的这许多的年岁里,柱间都是紧紧地抓着他们最初的梦想向前走去的。他坚信着他们只是短暂地走上了岔路、却最终必将殊途同归,因为在斑那坚不可摧的自我武装之内,存在的是一颗并不曾被时间和逆境所磨折的、温柔的心。

    这种信心自始至终从未动摇过。

    唯独,他总是没有足够的、可用以挽留斑的筹码。

    “你不能这样。”

    柱间低下头,声音嘶哑。

    “你不能总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决定,然后丢下我。”

    斑的表情变了些。他伸出手覆盖在柱间的手上。

    “我没有离开的意思……喂,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