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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白在屋子里像是点着的二踢脚,窜得满屋乌烟瘴气,他转了几个圈没处撒火,猛踹了一脚门板,门板居然应声而倒。

    门板后面拖着行李的易为春诧异地看着他。

    第122章 火

    易为春来得急,只穿着一件呢子大衣,围巾还是临走前顺手拿的。他太久没有回来了,在宿舍里收拾行李的时候也就胡乱塞了几套日常款,下了大巴才发觉自己衣服带少了。偶像的衣服都是中看不中用,私服也是穿给粉丝看的,寒气刺骨,他已经这行里不怎么讲究打扮的那一类,但在山里深夜的气温下还是绣花枕头一个。s市没那么冷,即使冷,那里的人也让人错觉他们不知道冷。他身边都是些偶像,模特,艺人, 人人衣着光鲜怕过时又怕撞衫。

    山路不好走,他被放在离目的地两公里远的地方,自己顶着星光拽着行李箱往前走,跑过全球几大机场的万向轮此刻在歪歪扭扭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备受蹂躏,反倒让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他看着秦白,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了一口白气。

    秦白比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瘦了许多,脸颊都凹下去了。他原本是好看到能让第一次见到他的舞台的观众都为之疯狂的男人,眼睛里有星星之类的堆砌词藻的赞美都让人觉得他担得起,此刻却有些狼狈和邋遢。

    秦白扶着门框愣愣地看他,眼睛先红了一圈。

    马六抄了一件军大衣先冲过去,“诶诶小春来了啊。”他过去把易为春捂得严严实实,“走走走先进屋再说,你看外头多冷。”他推着易为春往屋子里走。

    易为春被冻得够呛,他本来就白,鼻头红得就更明显了。

    秦白沉默地盯着他们看,侧了侧身,把他们让了进去,自己弯腰把门板扶起来,岌岌可危地靠在门框上,仿佛掩耳盗铃。

    马六殷勤地帮他放行李,收拾了一个三条歪腿的青木小板凳给他坐,“路上挺难走的吧,来来来,喝口热水。”他递给他一个搪瓷口盅。

    易为春不声不响地接过了,坐在火塘边默默喝水。

    他不说话,大概是在生气吧。筚路蓝缕戴月披星过来,根本不值得。秦白内心突然升起轻烟一样的惶恐,他握了握拳,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他在害怕,害怕易为春对他最后一丝同情也被这个蹩脚而毫无意义的骗局消磨殆尽。

    他宁愿易为春破口大骂,拔腿就走。

    然而他也完全清楚,易为春不会那样做,这个人和外界传闻的是那样不一样,有着好脾气和同理心,负面情绪只会在他自己背地里一口一口吃掉,不给任何一个人难看。

    秦白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小春,对不起,他们骗了你。”

    易为春抬头看他,“你有没有事?”

    秦白喉咙哽了一下,“我……”

    “诶呀小春你不知道,之前可危险了,都快吓死我和老赵了,这人整整昏迷了三天,高烧不退,医生都说弄不好伤口感染要截肢的。”马六打断秦白的话,使出浑身解数夸大其词。

    “小……易哥你别听他胡说,我只是有点着凉了。”秦白咳了一声,不自然地往门边靠了靠,站的时间太久他的腿有点疼。

    易为春看了看他,又扭头看火,突然开口:“你们就是这样烧火塘的么?”

    “啊?”

    马六还没反应过来,易为春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他拿在手里掂了几下,出门去了。

    马六惊魂未定,窜到秦白身边,小声说:“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小春要拿镰刀追着我们砍。”

    秦白冷言冷语,“要砍也是砍你,关我什么事。”

    他小心眼,生气能生一年。马六腆着脸过去,“刚才还闹脾气呢,怎么,他来了你不开心?”

    秦白抿了抿下唇,“我觉得自己这种开心很不道德。”

    易为春拖了两块藤条一样深青色的木头回来,用镰刀削了皮,架在火塘上,手脚麻利地开始搭柴。马六看外星人一样看他,易为春抬头,“你们不觉得你们的柴火烧得太慢了吗?”

    马六看得一愣一愣的,差点想问你为什么那么熟练,话到嘴边才记起人家本来就是这儿的,诶,秦白的行径更显猥琐了。

    秦白脸一红,“我们平时都不怎么在屋子里。”

    易为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腿。

    秦白脸更红了。

    易为春一言一行仿佛在问为什么他会在这个地方,而他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第123章 雨

    “诶咱家门咋坏了呢?”远远的就听到赵默在喊,那门板被他又一把卸了下来,门板后探出个头,“哟,小春来了啊。”赵默极其自然地笑嘻嘻走过去,坐在火塘边,他跑去医生那里避难,多喝了几杯小酒,脸上透着愚蠢的红晕。

    “我来看看秦白……”

    易为春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话,听人一句话摆布跑过来的是他自己,秦白的不高兴他是很能理解的。当初,是他让秦白走的,现在何苦又巴巴地去招惹人家。可木已成舟,想要回去也得等天亮,他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也没想着要过夜,连洗漱用品都是丁凯城身经百战,临时帮他到机场的便利店买好塞他包里的。

    那时候他一门心思只想着,看一眼就好的。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易为春伸手拿着火钳撩了撩火,问。

    “这……诶机缘巧合吧。”赵默含糊其辞,没把秦白的事供出来。他伸了个懒腰,转移话题,“天不早了,收拾收拾睡了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我们这屋小,估计得委屈你挤一挤了。”赵默背过身去整理铺盖,“那什么,秦白,你就跟小春先挤一个晚上吧。”

    原先秦白是唯一一个病号,还是带着外伤的,他们让出了全屋最大的一张床给他。

    “不行。”秦白宛如被踩着了尾巴,跳起来严词拒绝。

    “两个大老爷们挤一挤怎么了,你就这么娇气?”赵默挑挑眉,回头看他。

    秦白张张嘴,“反正不行就是不行……”

    他两三天没洗澡了,还一股子中药味,身上一定臭烘烘的,让他和易为春睡在一起,不如杀了他。

    “诶,秦白不是有他那什么自发热的睡袋吗,你干嘛要人家挤一块呢,秦白腿还没好,万一磕着碰着,我看也不方便……嗨你掐我干什么啊!”马六瞪赵默,又被对方在棉大衣里狠狠掐了一把。

    易为春作为当事人,默默举手,“那个,我去村里借宿一晚,问题不大的……”

    秦白张张嘴,又沉默了。

    赵默看他表情,偷笑,“你可别,有人怕你半夜跑咯。”

    最后还是易为春用秦白原先的睡袋,走马两人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火塘只闷着微红的星子,借着那一点光,秦白盯着睡袋外易为春的一缕黑幽幽的头发发愣。

    现在没有人会逼他染金发了。

    易为春是真实存在在这里,而不是他一如既往的一个臆想,一个自我安慰或者一个胆大包天的僭越吗。

    他为什么会来,又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他盯着那缕头发盯得眼睛生疼。

    秦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了,他最近这几天当病号被养刁了,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想不干活就不干活。他刚开始还有点懵,瞥到地上的睡袋,连忙跳起来,一瘸一拐冲出门去。

    易为春就背对着他,坐在院子前的台阶上,不知道在抬头看什么,也许是在看云,或者是在看鸟。

    其实易为春挺喜欢发呆的,秦白那时候和他住在一起就发现了。他平时在宿舍有时候会突然扭头看窗外,在化妆的时候也呆呆的经常漏接造型师的话,甚至有时候公演下台了,别人都肾上激素分泌过旺劲儿没下来,只有他总是一副没电的小机器人的样子。

    秦白总是找准这样的机会,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

    秦白看着他,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易为春头发很软,不怎么做造型都会看上去很柔顺,在苍苍的雾中透出一种青色。他从头到脚都很白,指尖近乎透明,整个人就像一颗晨露。当初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易为春从前的样子,这个人在他心里总是美丽而飘渺,在高楼或者云端,仿佛落不到实地。然而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他是真正属于这里的人。

    他站在门边,突然有点不敢过去。

    易为春也许是听到了背后的响动,回头看到了他。

    “早上好。”秦白连忙挥了挥手,“吃早饭了吗?”

    大概是没有的,易为春不吃早饭。他突然想起这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易为春摊开手心,是几粒糖,包装亮晶晶的。他嘴里含着一粒,“包里翻出来的,可能是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塞的。”

    他递向他,“应该没过期。”

    秦白慢慢走过去,从他手心里拿了一粒,剥开糖纸,细细把它叠好收进口袋里,坐在了易为春的旁边。

    第124章 国色

    上一次像这样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来着。秦白把糖含在舌底,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是在海岛拍《rirror》的时候?总之每次这种时候,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病号就是了,平日里总是东奔西跑,连这点余裕都显得弥足珍贵。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远处竹林落下一只白鸟,易为春盯着它看。

    秦白心想,他到底是问了。他突然有种如释重负,“刚开始,我只想逃走,离开你越远越好,我怕自己看到你就会发疯,别人提起你我也会发疯。我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什么人也不见。ixg从来不是属于我的,甚至我的家其实也不是属于我的,他们要的那个秦白只是我撒的一个谎。突然跟家里面的人说要当偶像,又突然退团,甩给他们一个烂摊子。”他自嘲地笑笑,”我不知道说要回去,究竟是要回去哪里。”

    易为春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很孤独。他所追求的东西势必不会被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理解,连对方也不理解,欢欣不是欢欣,痛苦却是真实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