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翠珠来报文老爷子从詹士府回来了。
我自然是过去想要把皇上命我明日觐见的信儿报一报。今日一天事情委实不少我也想听听他有没有什么朝堂动向消息。
文老爷子换掉了官服出来一脸疲惫。我上前行礼:“父亲。”
他理着袍袖颔:“小娃儿早朝看见你了。”“是。”我待下文。
他在书架旁坐下一边伸手在架上找书一边问:“陛下带你上朝又令御林军左卫指挥使护送朝堂议论纷纷众人对老夫的态度也都变了不少啊。讽刺客套者皆有。”他的口气确实十分轻松不当回事般。
“是儿媳不好。此招摇之事带来烦扰请父亲原谅。”不管如何赔小心先。
“陛下之意难以揣摩。不论如何既然你们三人已然互通意见就照他说的做吧。老夫之前表态过不指手画脚。”他翻着手里破旧的线装书声音又闷闷的。
“那个陛下口谕明日我要觐见。此事会不会给父亲的处境雪上加霜?”我看着他。
文老爷子轻轻合上书咳了一声道:“不用想太多做你们该做的就是。文禾在外你在内要与陛下齐心才是。”
他的面容似乎蒙着一层灰暗不似以往锐利带有慈爱的神情。年龄的质感在他脸上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过。我想起文禾说过父亲的生寿只到明年而已。但如果我们能够让一些事情不一样他是否就可以继续健康地活着呢?这世上有太多人我们想拯救但可悲的是。在汹涌地浪潮前我们都只是单薄的凡人。
我唯诺而出回后院小厅吃饭。一夜读书呆终是安眠。
那彤戟在翌日的午后到来。
我早晨起来之后便有头疼。也许是昨夜读书时候着了风。可君命不可违默默换了衣服随彤戟上路。
穿过乾清宫外大门时我看见一个身影正匆匆往西边去。一秒犹豫后喊道:“徐典籍!”
徐瑶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我.电脑站p..她瘦了一圈。下巴尖尖清秀之外增添楚楚之色。我刚想过去同她说话。彤戟伸出一只手拦在我身前同时摇摇头:“媛淑人不可。”
“为何不可?”我问。
“陛下在等着。”他低声道“徐典籍自有职责还是先去见陛下吧。”
“好吧。”我心存疑惑地回答。抬眼再看徐瑶时她已经走远了。
暖阁地窗户开着微风吹拂垂纱帐。御书房里没有熏香室内飘散新鲜植物的气味。穿龙袍地男人今日没有埋头在龙案后头而是一个人站在窗前。
“媛淑人叩见陛下。”我拜。
“免礼。”他回复得干脆。
我起身时。彤戟正躬身想要退出去。皇上却立刻道:“彤戟留下。”是。”彤戟看看我又看看他。垂手远远去立着。
“媛淑人请走近些。”皇上仍然看着窗外。
我便来到他身边却嗅到一股别样香气。正是文禾身上曾用的撒兰香味道。他已经用了镜么?
他转过脸来。正对上我的目光。我望着那两团冰火摇曳一时失语。
“去年送你的香。可还喜欢?”他淡淡一笑问。
我愕然:“原来你是现在……”“朕昨日到现在未曾歇息几刻。”他的得意中带着一丝疲倦。我这才注意到。敢情这家伙玩穿越上瘾昨天到今天没少跑地方?去年我生辰地香前几日我婚前的见面……真是精力过剩。
“文禾真不应该教你用撒兰香……最好让你得癫痫。”我咕哝。
“媛淑人在说什么?朕没听清楚。”他凑过脸来却透了冷冽口吻。
“臣妾说臣妾有事禀报。”我从袖中掏出信纸捧上。
他抬手接过去打开看。
既然他总是要留下一个人来监督而不再与我独处那我只好用这种方式了。这信上两件事:第一文禾修长城若定国库无银如何解决?两位京师儒商提出愿助部分请定夺;第二我要借彤戟去一次江南接清歌。
他看完信平静地折好道:“朕还未说叫你来做什么你倒是先一堆问题要求。”
“那么陛下到底是准还是不准呢?”我问。
他扫了一眼角落里装空气的彤戟“哼”了一声说:“换别人吧这个朕舍不得。”
“必须要是这个人。”我坚持。
他斜睨着我似乎在警告我的犯上态度。我可不管这套反正软磨硬泡也要拿下。他看我这一副誓不罢休的表情先是觉得可笑一般但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准求就是了。”
“多谢陛下!”我扭头瞥见彤戟嘴角的美丽弧线。
“至于第一件事让他们不必担心。我等自有办法。还不至于沦落到要让人变卖家产的地步。”皇上又说。我等?他口中的我等是指他与文禾么?
“遵旨臣妾会转告的。”我回答。
“朕今日找你来是为了这个。”他捏着手里地信纸对我摇了摇“有些事朕想知道。所以……”他转身到书架旁边拿起一册书卷抽出一张夹在里面的纸笺递给我“照着写给朕。”
我看到纸笺上蝇头小楷列了十几条基本都是未来一年内的大明国内情况纲要。他跟我想到一块了都打算改彤戟传书了。避嫌地确是一个问题。古人男女七岁食不同器。何况在他的心里显然文禾比我更重要他时时刻刻挂记文禾地感受即便他不在身边。皇族之内上哪儿找这种兄弟情义呵!
我点点头:“臣妾明白了回去就写。”
“彤戟何时走?”他问。
“越快越好如果可能下月戊子日就动身吧。”我看向彤戟“可否?”
彤戟行礼:“微臣可以。”
“那你便去吧。早去早回。”皇上看着他眼底似有点无奈。
“臣遵旨!”他回答。
“满意了?”皇上又看我。
“嗯满意了。”我不惭地回答。
他牵了牵嘴角眼神如月光拂过羽毛。如果我是个豆蔻姑娘一定会沦陷在这神情目光里乃至痴迷不已。这个小叔把所有能攻克女人地魅力都藏在面具后面长久以来把大部分生命都贡献给了那些卷宗那间朝堂那张龙椅。没有人知道拿开那些附加在他身上的名号物品之后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地男子。而我在一些时刻似乎曾经接近过那样的他。
“媛淑人。”他先开口打破我凝视的动作。
“是陛下。”我把那张纸笺揣袖里。
“……你可以退下了。”他不再看我径自去龙案后面坐了。
“臣妾告退。”难道是刚才出神出得太过分了?我自嘲一笑。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彤戟也行礼然后引我退出暖阁去。
带着一点懵懂困惑想着皇帝瞬息万变的表情我跟在彤戟后头走出乾清宫。闷头走路是我的习惯这次这习惯害了我。“砰!”地一声我撞上了彤戟挺直的后背禁不住抗议“彤戟你别突然停下啊我正在想事儿呢!”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彤戟却是躬下身去了。
我痛苦地揉着鼻子抬起头这才看见眼前的阵仗。
坐在红绫行障里的皇后周氏正从黄绮帷幔椅上走下来。她面容沉静金绣团龙文深青褙子织金红鞠衣缘玉带华美异常花鬓宝钿装。走路庄缓脊背直挺不怒而威。这才是母仪天下的女人啊。我心里叹息下身拜:“臣妾媛淑人叩见皇后娘娘。”
“媛淑人免礼。”皇后沉稳道。
我起身向田贵妃和更靠后的袁妃行礼:“见过贵妃袁妃。”田贵妃仍然一副我欠她一千两的表情。袁妃倒是很随和轻轻回礼。
然后我看见行障侧边宫人前面站着的女官一名又是徐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