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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赐解脱第1部分阅读

    《恩赐解脱》

    章一 旧时代的终结

    旧事物被新事物替代,历史的cháo流,但总是伴随阵痛。

    现在已经不是旧时代了。

    巴顿啐了一口,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侧过身去,肩章上五颗星反shè出此刻太阳耀眼的光芒。是的,他是个将军,还是个五星上将。不过讽刺的是,他带领的,不是那些制服统一,阵容华整的士兵,而是一群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本不是亡命之徒,可是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给你任何机会解释,适者生存,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只不过这个时代,没有上帝的仁慈,战争蔓延,要么活着,要么死去,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既然原来的时代,装饰的繁华都是假的,那么现在看来,就不必隐瞒什么。

    “看看你们的样子,简直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不对,还有一个词,——人渣,对,就是他妈的人渣。不信老子?那去好好照照镜子,哦,他妈的,你们他妈的有镜子没,老子居然忘了这码子事,”巴顿伸出手指,指着台下,那群目光呆滞,衣衫褴褛的人,破口大骂,唾沫四溅。

    被骂的人群目光涣散,连头都懒得抬起,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站在高台上,却骂得起劲的小矮子。

    “报告将军,他们……”一个穿着破旧军衣的士兵急急忙忙,哒哒地跑上台去,手搁在嘴边,在巴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临时搭建的老旧木质的台子吱呀吱呀,那个士兵从台上下来,一路小跑,满是弹孔的防弹衣时而不时穿过军衣的破洞。

    一脚踏在结实的土地,他身形猛地顿了顿,扫了一眼将军叫骂的对象,不由面露难sè,心底暗道:这些还是人吗?

    自从战争开始,时代就不同了,而人也变了。

    “一群杂种!你们怎么不敢看着老子,老子难道会杀了你们不成?对了,老子当然不会杀了你们,他们来了,也不会杀了你们,可怜的杂种们,见鬼去吧,”巴顿继续骂道,不过语气已经逐渐平缓了下来。

    “收起你的那套吧,巴顿将军,”靠在树下一个抽着旱烟,满口黄牙的老头,嘿嘿笑道,“你的那套,对这群牲口不管用的,他们已经不会思考了。现在能够活下去,可比什么都重要,你给不了他们任何东西。”

    “你认识我?”巴顿把刚要说的话,连同唾沫一起咽了下去。看向一颗梧桐下的老头。他对这个老头来了兴致,显然刚才的叫骂把他自己也累得够呛,对牛弹琴肯定是相当费劲。

    “哦,哦,尊敬的巴顿将军,”老头艰难地换了个姿势,磕了磕手中的旱烟,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起来,每一次呼吸都非常困难。

    “巴顿将军,哦,当然知道,”老头把旱烟又送到自己的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满脸的陶醉之sè。一只眼角的余光,斜向上方台上巴顿的方向,用黯哑的声音又道,“小矮子,还不准备投降吗?”

    “放屁,你这个糟老头,狗娘养的,”巴顿对着一堆毫无反应的木头桩叫骂,早就心里不耐烦,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不知好歹的老头,惹得他怒火中烧。虽然痛骂一阵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但是他的心情好象舒缓了很多,心理上的科学,同样也适用于这个疯子。

    “对,对,我是个糟老头,”老头裹了裹身上各sè布料拼接而成,单薄的衣物,慢慢侧过身,一双锐利的老眼,直视巴顿,似是挑衅,慢条斯理,说,“但可比你懂得多。你怎么不想想,你手底下的士兵现在还有多少?弹药呢?就算是食物,怕是也没多少了吧?”

    “我们……不会屈服,”老头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巴顿的头上倾斜而下,顿时让他觉得心如死灰。如果不是情况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老头说的没错,走到今天,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

    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一只军队了,或者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想到他们的敌人,巴顿的心猛然就沉到了谷底。敌人,什么是敌人?难道要他说,他们现在抗争的,是针对整个人类?那么他们又是什么?

    战争,战场上,就没有什么是非黑白,是血腥残酷野蛮的,你不让敌人流血,那你只能自己流血。自从经历过那次他亲身参与的大洗牌以后,所有的国家,势力,地域,宗教,全部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到了一起,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而作为一个将军,见惯了肮脏的交易和人xg,他选择了退出。简单的说他厌倦了。

    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在人类的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即使是在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帝国,也没有做到过。巴顿不怀疑这种文明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是这种发展,却是以诡异的迅雷之势做到的。所有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缝隙,都透露着y谋的意味。

    统一的好处自不用多说,既有统一的法制道德,也有渐渐通化的文明,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得出的结论是,长久的和平和大限度的zi you。不过,付出的代价却是数块无人区和整个在历史上被称为非洲的大陆,而且,这种zi you,或许只限于少数人。

    巴顿是属于多数人中的一个,所以,巴顿的军队是叛军。而肩章上的五颗星,积淀越多的岁月,倒越像是一种嘲讽。因为他的军队,数量上只有少的可怜的三百人。但巴顿还是在特定的场合穿着那身带给他无数荣耀的五星军装,这是军人古老的历史中既定的一种固执,尤其对于双手沾满血垢的巴顿来说。

    如果他们未曾抹去巴顿的历史,那么行走在腥风血雨之中,听着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缝补五脏六腑流出的血。巴顿,以及巴顿他的军队,毫不夸张的说,可以当得起百胜之师,换个说法,是恶魔之军。

    只当战争散去,那些沥血归来的战士们,竟会消失得悄无声息。那些在战场上不曾退却半步的士兵,如今尸体躺满了足足半个军队的驻扎地,看得巴顿的嘴角抽动,却独独吐不出半个字,汗水浸满了后背。无言的愤怒,足以令人窒息,

    ——让人猝不及防的,永远是背叛。

    无情的杀戮、残酷的镇压!

    巴顿彻底地陷入迷茫,作为一个拥有杰出军事才能的军人,他在战场上可以应付所有惨烈的状况,击溃每一个在面前耀武扬威的敌人,但是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军人,既然能够被人当作最锋利的茅,和最坚固的盾,那么到有一天,不被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被丢弃。只是他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在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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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 旧时代的终结

    军人的字典里没有怕这个字,巴顿也不知道什么是怕,他没有怕过谁。但是躺在他面前的惨无人样的士兵们,却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恐惧,渗入骨髓的寒意。

    分析得出的结论,那些造成士兵伤口的器械,不是子弹,不是尖刀利器,更不是什么野兽的咬痕。而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手术刀!

    ——伤口的切割jg细严密,隐隐更是透着优雅?

    毛骨悚然!巴顿越是这样想,越是感觉所有支撑他的信仰急速崩坏。在一个有所预谋的夜晚,他们突围了。可是向来战无不胜的巴顿军队,仿佛像是掉进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困苦境地。

    突围的难度超过了巴顿的想象,任是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想不到为何在他们的面前,会凭空出现一只战斗力极强的军队,比他的队伍还要富有战斗力。

    他仅存的半只队伍,走到最后,只剩下了不足五百人。

    一身的军装太惹人注目,更何况一只队伍,他们每到一处,都会引来数不尽的追杀,而在一路的逃亡之中,巴顿才渐渐回过神来,那晚狙击他们逃亡的,究竟是什么。

    曾有个副官站在他的面前,被对面的狙击手以改良的127口径的狙击步枪在两公里外直接爆头,脑浆和血液溅了他满脸。他没有被锁定,最终获救的唯一原因,居然是他憎恶的该死身高。

    127口径的狙击步枪,这种口径的狙击步枪,被称为反器械步枪,针对的不是普通的人员,而针对普通的人员也并没有任何的意义。他们是什么?巴顿称他们为魔鬼,而他们不是人类。

    巴顿领着剩余的士兵,从北美洲的最东边,退到了最西边的一个小镇,队伍之中,熟悉的面孔已经基本不复存在,但是却依旧不缺乏血xg。只有听着他们说起无耻下流的玩笑,看着他们张扬跋扈,笑得身上的伤疤绽开,巴顿才可以勉强忘却走来一路,为了生而活着的行尸走肉。

    比如现在,在他眼前的人们,他们看他的眼神是不安,畏惧的。巴顿明白以自己比寻常人要矮得多的身材,是不可能圈起他们,听他说话的。

    所以,他必须有这身军装。武力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东西,他能最大限度得让你生存下去。

    来报信的那个士兵叫安切,是突围之后,便一直跟随他的士兵,也是最初军团里硕果仅存的一位真正的士兵了。

    消息来得并不出乎他的意料,那样的魔鬼,来了两百人。

    “不会屈服吗?”老头根本不在意巴顿的表情是怎样的,干笑两声,接下来的话,和嘴里的烟雾一起吐出,“仔细想想哟……”

    巴顿面sè惨白,目光停在化成线的远方。这里的形势严峻得已经不容他再想,鬼知道那群魔鬼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割下你的头颅。

    想到自己的队伍,巴顿很是犹豫,不止一次的犹豫。双手沾满鲜血的罪恶和兄弟躺在自己怀中,热血染满胸口的罪恶,那是两种xg质完全不同的感觉。

    巴顿将军收敛了压迫感尽显于一身的威严,提起音调,说,“我会好好想的,但是,绝不是现在!”

    皮制军靴踩在腐朽木板最后一阶上,同时也踩于‘在’这个字上,木板即刻发出裂纹清脆地破碎声。整个临时搭起的高台,在起风之后,摇摇晃晃,终是在巴顿另一脚离开木阶时,被一阵自东面而来的劲风,所彻底击毁。

    掉落的木屑木板,在他的身后纷纷落下,巴顿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仔仔细细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根压得皱巴的雪茄,放在嘴里,却没有点火,侧脸看了一眼那老头,哈哈大笑,骂道,“狗娘养的,让他们来,他们尽管来,来多少都没关系,老子会把他们的鸟蛋,双倍地仍回去。”

    老头一动不动,可叹息声还是传了出来,“他们有如今这个时代最好的给养,有最好的武器装备,可还带着一车细皮嫩肉的女人,对了,还有比你们高上一档的……”

    “够了,的给老子闭嘴,”巴顿狠劲吸了一口雪茄,面露凶恶,盯着老头,怒声低叱,“老子不希望打仗之前,还有你这个糟老头在老子耳边唠叨。没错,老子除了命,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可他们就是要老子的命。”

    “老子的命,他们追了两年了!”

    巴顿深吸了口雪茄,又把雪茄放在鼻尖闻了闻,才重新放回胸口的口袋,坏笑道,“当然,如果他们想要的是这个,我可以考虑送给他们。”

    废墟依旧是废墟,废墟仍然在增加,被称为废墟的城市,暗流涌动。

    不知进退的人,野蛮,暴戾,如巴顿的人,都被埋在了破败的污染区。他们的手段比巴顿还要残暴,无情。的确,这个时代,是野蛮人的时代。谁更加野蛮,谁就更有资格生存下去。

    当然,他们也有怕的地方,野蛮人怕的是骨子的优雅,他们无法理解的优雅,像一种毒,沾之即亡的毒。

    一座废弃的中古世纪恬静而又安宁的庄园,只生长一种颜sè的花。

    一株白sè蔷薇,被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轻轻地放于唇边。这位身着灰黑晚礼服的男子,身形病弱,似弱不禁风。踏着一丝不苟的欧式步伐,落座于只有中时代才有的木质座椅,随手将蔷薇准确地插入雕刻满纹路,奢华的半透明花瓶之中。

    一位中年男子蜷缩着身体,躺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睁大了双眼,斜斜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可任凭他如何努力,身体只不过微微颤动,却是不能动弹。而且,从颈部蔓延开的鲜血,也是没有停。流淌在地面,融进木质地板的花纹中。

    他躺在那里,呼吸间隙掺杂着剧烈的咳嗽,仿佛是行将就木,而事实上,或许也是如此。无奈地看着自己衣襟胸口,一分一分被血濡染,即使想抬起手捂住伤口,却连动一动手指头都作不到。

    他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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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三 旧时代的终结

    “怎么?又是该死的人类?”一道倩影踩在了光洁的檀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摩擦声,语气中略似调侃。

    “哟,可没想到你会来,”坐于长桌一端的男子慵懒地摆了摆手,这个简单的动作,配上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甚是优雅。

    “卢卡斯!看你的样子!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就要完了,”那位女子眉梢淡淡一拧,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她也知道,这些预感已经快要变成现实,事情的发展,终究还是走了最坏的势态。

    “就为这种事,值得来我这里吗,蕾娜?”那个叫做卢卡斯的男子,手背托着下颚,一只眼睛眯成了线,盯住了站在他身前长桌另一端的女子,

    ——一袭绛红云sè的晚礼服,其红耀目,似血般浓浓婉转而下。

    蕾娜没有理会卢卡斯的话,而是径直走向了躺在长桌中间的那名男子,在离之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注视着地上生命几近消逝的人类。

    冷傲的嘴角带起的弧度,一抹魅冶悄然绽放。

    “这是第几个了?”蕾娜缓缓抬起目光,直接干净利落地刺向卢卡斯的眸底,像一把锋利的剑刃。

    “你有没有搞错!难道我还会数数到底死了多少个卑贱的人类?你是在开玩笑吗?”卢卡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一丝浅笑,勾起了淡淡的酒窝,只有此刻,他的脸上方才显现出成熟背后的稚嫩。

    “你讨厌人类,你喜欢看着猎物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愉悦,这我完全,毫无疑问,非常了解。不过很遗憾的是,那边的和谈同样也进行的很愉快,”蕾娜看向卢卡斯的眼中无法掩饰地掠过忧伤与失望,但语气中极富挑衅意味的长音,却分明表面,这忧伤和失望,只为他一人。

    “他们真的那么做了?”卢卡斯换了一个姿势,双手的手指交嵌在一起,手肘置于桌面,棱角分明的下巴抵在手背上,疑问说道。

    “你知道他们一定会这么做,”蕾娜行至卢卡斯的身后,手放在了他的双肩,如丝绸般,缓缓滑向了胸口,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和人类订下协议,自古以来都是存在的,只不过这一次,会有那么一点点特别,”蕾娜富有磁xg的声音,轻轻吹在卢卡斯的耳边。

    “特别?”卢卡斯微微扭过头去,蕾娜jg致的侧脸,在他的眼底投下,浓霞似火。

    蕾娜猛得起身,即刻割裂了和卢卡斯的联系,轻柔转身,裙边轻飞,向着内厅走了百步多。卢卡斯回味着适才如此接近的高华傲气,心底一凛,身上骤然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不过很快便被他悄然掩饰过去。

    “放了他吧,卢卡斯,”蕾娜仰视墙上挂着的巨幅画像。即使她来过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这画像都在无形之中,给了她巨大的压迫感。

    “他已经死了,”卢卡斯单膝跪在地上,手掌抓着一个正在跳动的心脏。鲜红的血,从卢卡斯惨白的手指缝间缓缓渗出来,勾成细线。一滴一滴,一声一声,血珠掉落的声音,清晰地游走在空荡的大厅之中。

    蕾娜蓦地回身,俯视卢卡斯。他嘴角的笑意完全搭不上那双深无情绪的眸子,居高临下的威严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蕾娜小姐,不介意的话,”卢卡斯用手腕部位捋了捋衣袖端口,无奈地耸了耸肩,高举双手。狭长的眼睛一动,唇抿成一条线,“可否帮我取出手巾。”

    “既然已经知道会脏了双手,又何必动手,卢卡斯,”蕾娜脸上浮华之sè皆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愁,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隐恨。

    “不脏了自己的手,就无法取下敌人的xg命,不得不这么做的,对自己残忍,也便是对敌人残忍,”卢卡斯垂眸看她,扬眉淡笑。

    几缕微黄的发丝轻轻拂过卢卡斯的脸颊,若有若无,一直在脑海中未曾改变,微有淡淡的香水味,冷不防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卢卡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指尖抚过她修长的黛眉。

    随后,沾满鲜血的双手,压在蕾娜的肩上,竟止不住地颤抖着。但也是在那一瞬间,颤抖的双手归于平静,他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至少不该想起以前。

    蕾娜并没有对于卢卡斯过于粗暴的动作有过多的反应,只是缓缓伸手,按在卢卡斯的臂弯,推开了他的手臂。鲜血印在她绛红云sè晚裙的肩头,如同融进了大海,隐没不见。

    蕾娜脸上写满了不该有的镇定,而一丝微薄的笑,已轻轻漾于她唇角的苍白。

    这座宫殿修建于中世纪,是为帝而筑,是个王城。不过可惜,如今已半成废墟。卢卡斯看向雕刻有披着盔甲武士队的青铜铁门,目光之远,已落在zhong yāng庭院喷泉以及十三根花岗岩柱。

    喷泉不再有泉水流出,而花岗岩柱原本光滑的表面,也变得不再平整。细节xg的装饰,依旧和当初一样,没有分毫改变,但是却再也没有与之匹配的奢华。

    包围着这些腐朽事物的,是整个庭院的白sè蔷薇,整个庄园的白sè蔷薇。

    “想到了以前的事?你……还不肯走吗?”蕾娜神情有些迷乱,顺着卢卡斯的目光望去,轻声问道。

    “蕾娜,这一次和人类的协议,和以往不同?”卢卡斯问道。

    蕾娜扬起迷人的微笑,说,“也没什么不同,既然是协议是妥协,他们也必须割舍掉什么。”

    卢卡斯眉梢轻挑,对着蕾娜露出一个不能再阳光的笑,说,“那就好。”

    “不管什么协议,也管不了你,不是吗,”蕾娜双眉皱在一起,脸上的微笑着实诡异,音声也冷清的吓人。

    卢卡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通过蕾娜的语气,卢卡斯可以断定蕾娜是对他隐瞒了什么,至于隐瞒了什么,或许还和他有关。猜都不用猜,定然是协议的内容。

    按照蕾娜以前的说法,那一定是,既然你打从一开始就一直无视与人类的协议,又何必知道协议里的规定,岂不是多此一举?

    蕾娜时隔这么久,又在他面前,再次提到协议,岂不是更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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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四 旧时代的终结

    寒冬已至,蔷薇依旧盛开,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生物,都学会了如何生存,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强大。

    卢卡斯的拇指按在笔挺的鼻梁上,闭目沉思。最近他一直隐隐有些不安,情绪上的波动并非不能忍受,可这种波动不是一时,而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而一贯严谨,有着极端强迫症的卢卡斯,痛恨这持续,延绵不绝,无法捉摸的情绪。

    蕾娜,蕾娜好久都没来了啊。

    卢卡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夜幕落下,落在他的庄园。他的庄园除了他,满庭院的蔷薇,再也不可能找出另一个人影,名副其实,是他的庄园,他的城堡,也是只属于他的王城。

    蕾娜,难道真的是她吗,卢卡斯起身,放下心中所想。定定地看向墙上,巨大如止水的镜面,仔细地检查自己一身纯黑西服的每一个角落。胸前细长的深红sè领带,打了一个类似十字结的死结,如同从喉咙流出的浓血。

    卢卡斯要去一个地方,来证实他的想法。他起初对于自己会有这个想法感到可笑,可笑过之后,却又深以为然。

    与目的地之间的路程没有给卢卡斯造成任何的困难,狂妄的资本他有,展示出来却并没有必要。至少,宁静舒适的生活,他不想被打扰。

    角楼上的兵士飞跃而下,脚尖触地一瞬间,脚下猛得腾起一圈沙尘,然后便如弦的箭,向卢卡斯袭来。可卢卡斯站定了,高傲的威压四散开,没有移动半步,他吃定了这个兵士一定会停下。

    “你……”兵士几乎触及到卢卡斯的一刹那,发出了不可思议地惊恐声,收起了所有的敌意。将剑入鞘,兵士正了正身上的装束,弯下腰,恭敬行礼道,“尊贵的弗莱瑟尔伯爵,不知您的大驾光临,多有冒犯,十分抱歉,还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谅解。”

    “我要见,爱德华·奥德里奇,叫他出来,”卢卡斯保持了一贯的儒雅,对之前还攻击自己的兵士视若未见,直接说出了要求,“通知他吧,立刻。”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极尽奢华的宫殿,卢卡斯细长的手指顺着光洁无尘,镶嵌满雕花纹路的墙壁缓步前行。巨型的琉璃sè吊灯悬在整个宫殿的顶部,窗纸映出穹顶倾泻而下的沉沉月光,柔媚,同样也y森冷清。

    “没想到您会来,有失远迎,弗莱瑟尔伯爵,”满头银发的老者,穿着特制的暗红衣袍,抱着一本偌大不成比例的硬皮厚书,从声音传来的地方,缓步走向卢卡斯。

    卢卡斯默然不语,这个极端自信的少年,反而在这种时候,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静静站着,所有的嚣张气盛,在银发老者面前,一丁点都释放不出。这种反常的事情,也让老者脸上露出了疑惑之sè,这个好事的主,难道xg情大变了不成?

    直等到奥德里奇走近,自己完完全全被他的目光锁在原地,卢卡斯抿着嘴,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你一定能够看出我来这里是做什么,所以我不想废话,请把理由告诉我。”

    奥德里奇虽是一怔,但似是对于卢卡斯这种直截了当的态度习以为常,也没说其他无用的,道出一句话,“蕾娜被人类带走了。”

    “带走?”卢卡斯感到十分的意外,机械式的笑容凝在了脸上,比平时深了几分。他问,“为什么?”

    “你从不关心我们和人类的协议,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利益交换,”奥德里奇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快速地接了句,“这个条件,就是你。”

    “那蕾娜会怎么样,”卢卡斯很认真的在问。

    “百分之九十会将她解剖,除此之外,人类可不会做别的。蕾娜被杀死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奥德里奇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渐趋于无。显然面前这个少年,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所以,你叫我不用理会?”卢卡斯的声音冰冷,但语气平淡柔和。

    奥德里奇努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眼中闪烁,却也未失长者该有的风范。他从来没有见过卢卡斯这么镇定过,即使当他提到蕾娜的时候,都未在他眸底的深冷中掀起丝毫波动。

    “蕾娜是为了你,”奥德里奇终于这样说道。虽然他认为这个理由在现在看来,是多么滑稽,而他也不指望卢卡斯会相信。

    卢卡斯淡淡地说,“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全部。”

    “这次的协议被……被称为reborn,”奥德里奇有些犹豫,但在卢卡斯渐渐眯起的目光下,不得不接着说道,“reborn是人类单方面草拟的,你知道我们并不习惯于交流,而人类的要求和条件也基本同以往的并无大的差别,除了一条……”

    卢卡斯神sè凝重了起来,点了点头,疑问道,“是我?”

    “没错,是你,”奥德里奇的声音低了些,许久才又说,“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越界了。况且碰上这样的条件,他们没理由不把你交出去,毕竟……”

    “毕竟,你们没有任何损失,还少了一个如此厌恶的人?”卢卡斯微微皱眉,看着奥德里奇,说,“那人类他们用来交换的条件是什么?我可以换到什么?”

    “他们的行踪,以及……弱点,”奥德里奇小心翼翼地说,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不过由于换成了蕾娜,所有的条件都缩水了。人类没有对蕾娜产生什么不满,但是他们想要的效果显然也未达到。我……实在是想不通,不知他们为何独独选中您,尊贵的弗莱瑟尔伯爵。”

    “卑贱的人类,”卢卡斯露出一丝轻蔑的笑,这无声的笑,让看尽世间悲欢的奥德里奇的喉咙不禁动了一下。

    “卑贱的人类!既然敢违背和他们的协议,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撕毁跟我们的狗屁约定!”卢卡斯极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可接着却爆发出了更大的愤怒,他指着奥德里奇的鼻子叫骂,“那一天已经不远了!你们这些迂腐的家伙,能懂点脑子吗!”

    “人类,终究是脆弱的,”奥德里奇出奇的平静,评述着连现在暴怒中的卢卡斯都认同的事实。而卢卡斯被他的话,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剩下表情无声的狰狞。

    “她在哪?”卢卡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自己最大可能得平静下来,说。

    “纽约。”;

    章五 旧时代的终结

    卢卡斯走地很慢,可奥德里奇却几乎看不到他的动作的痕迹,只有他一深一浅,踩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在幽深的走廊里回荡。嘭的一声,奥德里奇怀中的书悄然滑落。现在的他,已经有些相信族里的传言了,当然,也明白了为什么人类一定要的是他,卢卡斯。

    行走在阳光下是不会愉快的,即使是寒冬的阳光。卢卡斯将身上长袍的帽檐往下拉了拉,浑身万根针扎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改善。他可以在夜里更快的赶路,但是白天的时间,他也并不想浪费,早一点,总会好一点。

    卢卡斯的声音如深夜私语,充满了磁xg的蛊惑,“出来吧,跟了这么久,我想,你们也等不及了。”站在一个背阳的楼厦后,卢卡斯停下了脚步,他的感知并不是族中最出sè的,但至少还不算坏。

    五个猎人站在五个不同的方位,将猎物围在中间。卢卡斯不想选择在这个时候摊牌,但是,他没有选择的机会。

    他们追踪这个猎物一整个晚上,耗费了几天的功夫,终于是将他一步一步引入了早就布下的埋伏之中,并且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卢卡斯最虚弱的时候,当然,如果真是如传言的那样的话。

    “煞费苦心,”卢卡斯轻笑了几声,脸上的笑潇洒无比,英气逼人,他质问道,“就凭你们?”

    一个右手按在绑于大腿的枪柄上,身材消瘦的女人,冷哼了一声,说,“我们不会冒险,让你去纽约。”

    看起来她是这个五个人头儿。

    “我一定会去,”卢卡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谦卑准确,定在原地,沉默了会,说,“所以,你们可以动手了。”

    话音刚落,卢卡斯的瞳仁宛如猛地被灌入了深红的染料,诡艳的血sè,在他的眸中染透妖异,翻天覆地,y森骇人。

    子弹是特质的,里面包含的药剂也是足量的。卢卡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使他不得不一直用夸张的姿势移动,来躲避互为犄角,五个猎人的攻击。

    卢卡斯很想即刻加速冲过去拧断那个女人的脖子,可是他惊讶地发现,任凭他将速度发挥到极致,都无法走进女人为中心的三米之内。显然,在这样不利于自己的处境下,就连他,也无法幸免克服不了种族既有的劣势。

    猎人们很好的控制住了场上的局面,而这个局,是他们最喜欢的。猎物以其求生的yu望,不停地挣扎,直到猎物自己意识到逃走已经不可能,幻想破灭,犹如困兽之斗。而他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猎物气力耗尽,然后从容的活捉猎物!

    “快,加快攻击速度,头儿,”站在女人对面的那人高声叫着,“他的速度慢下来了,上面要活的!要活的!”

    在阳光下作战,不是卢卡斯的长项,至少现在不是。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整个身体蒸腾的剧痛。熊熊烈火炙烤着五脏六腑,所延伸的痛楚,几乎快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卢卡斯白皙jg致的脸上,一道令人心悸的血红sè微微泛起,淡去,随后又隐匿不见。但衣袍上大大小小的弹痕可不会消失,这说明,卢卡斯是中了那种特制子弹的。

    这种针对xg如此之强的子弹,在不久前人类还没有,也根本没有能力研制。但是打在卢卡斯身上的子弹,毫无阻碍地在他的体内生了根,血没有顾忌地粘在衣袍的弹痕上,装裱得伤口如jg细的艺术品。

    卢卡斯咽下胃里涌上喉咙的血,冷哼了一声,血的腥味让他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他有种想呕吐的yu望,即使是自己的血,也肮脏得叫人作呕。

    猎物露出破绽,经验丰富的猎手肯定不会错过。五枚子弹像是装上了巡航,从五个不同的角度,全部正中红心。卢卡斯感受到浑身的血液流动顿了片刻,然后迅速向心脏的部位涌了过去。血泉从他胸口的窟窿里喷涌而出,时浓时淡,亦如卢卡斯此刻的情绪。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因为中了那种子弹,他知道伤口是不可能自己愈合的,卢卡斯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以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你们不是人类,区区人类,还做不到这种地步。”

    “嘿,伟大的卢卡斯,不朽的卢卡斯!是不是人类,你自己还不清楚?”发型如火一样的男子笑得十分狰狞,用枪指着卢卡斯。

    短暂而且让人压抑的沉默,卢卡斯缓缓自牙缝挤出两个字,“很好!”

    “蠢材!快闪开!”领头的女子忽然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喊。

    男子的发型依旧在燃烧着,可他的生命的跳动,却被卢卡斯紧紧地抓在了手中。只要卢卡斯的愿意,手掌一用力,这个男子的火焰就会顷刻归于沉寂。

    男子惊恐地看着直插入自己胸口的手臂,恐慌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超过了身体的疼痛,所有的心理变化全部写在了他的脸上。他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因为心跳的节奏全然被面前单膝着地的魔鬼攥在了手中!他甚至连喊叫的勇气,也失去了。

    剩余的四个人手上都端着枪,但却只有一只枪上冒起了轻烟。那名领头的女子活动了下手腕,随即叹了口气。想着,带着这群没见过战争残酷的雏鸡的ri子,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早点结束,那是最好不过。

    她摇了摇头,将手枪放回绑腿的枪托中。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想要再回到之前jg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可不容易,但想要做到,也不是什么难事,经过系统的训练,就可以达到这种标准。目前看来,她带来的这四个人,没有一个合格的。

    “李,”女人走近被卢卡斯攻击的男子,向他挥了挥手,挤眉弄眼着说,“下次得要小心哦。”她轻捻着有些焦黑的食指,那是扣动扳机的手指。

    除了女人,其余四人的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即使他们在旁人看来是那么的优秀,在这里,也失去了一贯的骄傲。说到底,他们也不过还是孩子,是这个时代畸形的产物。

    他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卢卡斯额头新添的两个伤口。那两个伤口看起来并不大,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子弹的弹头是嵌在其中!

    也就是说,子弹并没有穿透,而是留在了卢卡斯的头部。他们的头儿,用的枪,型号他们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那可是威力十足的杀器!她是怎么做到的?

    “头……头你……杀了……杀了他?”李哆哆嗦嗦地分离开卢卡斯的手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血从胸部满溢出来,也顾不得止血。仰首盯着女人,仿佛是再看一个陌生,一个从不认识,可怕的人。

    女人似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直笑得身子发抖,反问道,“你真认为老娘有那能耐?只要取出那两枚子弹,他肯定又会活蹦乱跳。倒是你,最好每天都给那该死的上帝跪下,祈祷卢卡斯永远都是这个模样吧,哈哈……得罪他的人,下场你应该真切地感受到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带劲?”

    李有点后悔了,他不应该来试这次的浑水。刚才其他的人或许没有看到,但是他可是看到了,卢卡斯真正可怕的地方。

    在同伴给他包扎伤口的过程中,又看了一眼那女人,阳光将她的脸镀上了一轮柔和的轮廓。如果说卢卡斯可怕,这个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果不是她选择了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时间,还有jg确迅速的shè击,恐怕不止会是他,所有的人都会死。

    李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重新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