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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众人劫狱之时,叔宝在临潼关心忧如焚,坐立不安,夜半时分便悄悄走出屋子,抬头向济南方向的天空观望,心里暗暗祈祷大家已经成功救人脱险。忽听后面一个声音道:“十三弟,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叔宝先是一惊,回头一看,却是薛亮,马上如常笑道:“哦,我肚子不太舒服,出来走走。”薛亮的目光落在叔宝身上的雁羚甲上,奇道:“你干吗还穿着盔甲,不累吗?”叔宝忙掩饰地笑道:“我没有穿过盔甲的经验,所以穿来试一试啊!”薛亮见他讲得小孩子气,不禁好笑,问道:“那现在好玩吗?”叔宝摸摸身上的盔甲,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感觉挺好的!”薛亮带着几分嗔怪,以一种兄长对待弟弟的口吻道:“都快打仗了还这样!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叔宝应了一声,薛亮便自己回去睡了。薛亮一走,叔宝伪装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眉头轻锁,心里更是焦虑,估摸着今晚是不会有什么消息了,便叹了口气走进屋。第二日一早,樊虎才骑马赶到临潼关,对着城门喊着要进城。魏文通从城楼上探出头来,高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樊虎大声道:“我乃历城捕头,济南城中有变,我来给靠山王报信的!”魏文通见樊虎穿着捕快公服,怎料得有假?便吩咐开门。樊虎进了城,直往靠山王下榻之所奔去,一路避开其他人,正好碰上出来等候消息的叔宝,说明了情况。叔宝听了大喜,他一夜未眠,衣服也不用换,当即收拾行李拿上双锏,和樊虎一起往回赶来。樊虎到来不久,又有一个士兵来到临潼关城楼下,魏文通问及,那士兵道:“我是山东唐大人手下,有事禀报靠山王!”魏文通虽放了那士兵进城,却起了疑心:“又来一个?没那多急事吧,奇怪!”此时杨林却已准备启程,其余人等都整装待发,唯独不见叔宝,杨林道:“叔宝怎么还没出来?卢方啊,去看看他。”卢方刚进屋去,唐璧派来的士兵便来了,下马禀道:“报告靠山王,唐大人有急报,济南城有变,劫贡金的犯人被劫走。”杨林将士兵呈上来的信急急打开来看,心里大震,喃喃道:“单雄信、王伯当率众劫狱?!”身旁薛亮听了,面色也不禁一变:“单雄信和王伯当?义父,这二人跟十三弟的交情很不一般,前日还参加了寿宴!”杨林猛地扭头看向薛亮,恰巧卢方也急急忙忙出来叫道:“义父,找不到叔宝,连行李和兵器都不在房间,而且有人看到他和一个穿捕快衣服的人往关口去了。义父,我看叔宝和劫狱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不然他怎么会不辞而别呢?他一定是做贼心虚!”杨林的目光渐渐变得森冷,他只知叔宝嫉恶如仇,好行侠仗义,却从未听说过他与绿林有来往,简直不能相信,半晌才道:“他没有公文和令牌,魏文通不会放他过关的。我们截上他,问明白不就是了吗?”薛亮道:“这样一来,我怕耽误了我们上京的时间。”杨林想了一想,当即命令薛亮随挑夫先走,卢方则跟随自己去追赶叔宝,各人分头行事。再说叔宝和樊虎来到关口,却被守门士兵拦住,叔宝急唤道:“四哥!”魏文通看他和历城捕快一起到来,走上来问道:“十三弟,有急事吗?”叔宝道:“济南城出事了,义父要我前去探查!”“带出关的公文了吗?”“事出突然,义父还没有发,他与八哥九哥就在后面,有什么事情你去问他,先放我出城吧!”叔宝一番谎话编得滴水不漏,只盼能骗过魏文通。魏文通眼中的为难一纵即逝,道:“可是你没有带出关的公文,我这个大门可万万不能打开啊!”叔宝一脸焦灼,心里愈来愈急,只怕杨林察觉自己不在,就快追上来了,问道:“四哥,难道你不相信我这个十三弟吗?”魏文通素来是个谨慎小心之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暗想:“义父没有理由随便收个太保的,嗯,放他过去吧!”便道:“好吧,你先走,我去迎接义父!”叔宝大喜,道:“多谢四哥,后会有期!”奔出城门,转眼间便跑出了魏文通的视线。魏文通道一声:“十三弟,小心点!”便翻身上马去迎接杨林,约摸半个时辰,就碰到了向关口赶来杨林和卢方。杨林不满道:“你不守城门,跑这儿干什么啊?”魏文通犹自不觉,笑道:“是十三弟让我来的,他已经去了济南城那边了!”杨林一听便已知晓,联想起自抓到劫匪的那日起叔宝的表现,许多当时觉得平常的事串联起来,此时一想竟到处都是蹊跷,顿时又恨又气,骂道:“你这个猪脑,没有公文就擅自开城门了,这么轻而易举让秦叔宝跑了,私开城门该当何罪?!”魏文通隐隐觉得不对劲,但还是解释道:“他说济南城有动乱,义父让他去看一下。”杨林脸色阴沉,还未说话,卢方已道:“四哥,你上当了,秦叔宝正是济南作乱的匪首!”“什么?!”魏文通大惊,脑袋里一团迷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杨家的十三太保怎么会陡然变成了匪徒!杨林喝问道:“他走多久了?”魏文通回过神来,眼里闪出被欺骗的恼羞,道:“两柱香左右。”杨林横一眼魏文通,冷冷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他追回来!”卢方提醒道:“义父,他已出关,我怕追下去耽误上京的时间,错过封赏的吉日,皇上怪罪下来不好办!”魏文通闻言自动请缨道:“义父啊,既然是我失职,放走了那个叛徒,捉他回来的责任,就交给我啦!”说到后面几个字时,想到被秦叔宝玩弄于股掌之中,不禁恨恨地加重了语气。杨林道:“他武功不及你,又一夜未眠,旅途劳顿,如果你不把他抓回来,以后就不要做杨家的太保!记住,我要活的!”魏文通浑身一震,随即抱拳道:“孩儿遵命!”又狠狠自言自语道:“好你个秦叔宝啊,够胆骗我,我捉你回来,打你个皮开肉绽!”正咒骂间,被杨林怒喝一声:“还不快追!”这才连忙打马追出城去。他的马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脚程极快,不到两个时辰便已渐渐追上,叔宝和樊虎正准备歇口气时,蓦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魏文通不多时便要追上。叔宝眉毛一皱,道:“樊虎,你先走,去大树林叫二哥来接我!”樊虎急道:“不行,大娘需要你,我来挡他,你先走!”叔宝知道再耽误下去,两个人都逃不掉,皱眉道:“你废话少说,快走啊!”挥锏往樊虎坐骑的臀部狠狠一打,马儿吃痛,驮着樊虎向前奔去。“秦大哥!”樊虎回头大叫,想让马停下,可手掌在缰绳上都勒出印来,却也控制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叔宝和自己越离越远,直至他身穿的雁羚甲在阳光下化为一个小金点。此时虽有阳光细碎洒下,空气中却带了些许清冷。路旁的草丛已稍显枯黄之色,在簌簌微风中如波浪般起伏。叔宝横马立于一片荒寂之中,专门等魏文通到来。魏文通赶到近前,马匹一声长嘶,停住了脚步。叔宝竟淡淡笑了笑,也不喊四哥了,道:“魏将军,你好啊!”魏文通听到他转变了对自己的称呼,更是来气,怒道:“是你这个卑鄙小人对吧,借兄弟之情来骗我!”叔宝微觉歉然,知自己能出来也是魏文通的“功劳”,不禁放缓声音道:“魏将军,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你大人有大量,放我秦某一把吧!”眼珠转动,看了看四周,狐疑道:“魏将军,你是一个人来的?”魏文通知他心思,咬牙切齿道:“我一个人来就行了!还不快快下马受绑,跟我一块去见义父!”叔宝好不容易离开杨林,怎肯再次回去?面上虽淡漠,可眼睛里却显出一抹坚定和执着,沉声道:“恕秦某……难以从命!”魏文通勃然大怒,指着叔宝道:“废话少说,今天,我就亲手将你拿下,好将功赎罪!”“那秦某就得罪了!”叔宝眼神一凛,拍马上前,一锏击出,却并不与魏文通交手,虚晃一招,回马就走。魏文通怔得一怔,虽迟了一步,却也马上打马追来。魏文通是隋朝大将,把守临潼关重要关口,武艺高强,使一口青龙刀,又被人称作“赛关公”。叔宝早知他的厉害,因此并不与他正面交锋,只一味躲避,只盼能拖得一刻,等来救援。叔宝逃到一块空地之上,蓦然勒定了马,回过身来,心里突然想跟魏文通打一场,试试他的功夫,如若日后为敌,心里也好有个数。魏文通见叔宝突然停住,也不多想,催马上前就是一刀横来。叔宝跃起避开,落到地上。魏文通见叔宝下马,右脚在马头上一踩,接着跃起下扑之力,泠泠一刀向叔宝劈来。叔宝用锏去挡,两人斗过数招,叔宝不敌,后退几步。突然,路旁的长草丛中跃出一个白影来,拉弓如满月,箭射似流星,“嗤”地一声正中魏文通左胸。魏文通败下阵来,捂着伤口气急败坏大叫:“你是谁?是谁?!”白影稳稳落在地上,面上带了一丝调侃之色,笑道:“江湖上都叫我白衣神箭!”魏文通一惊,刚想迈步过来,伤口却猛然一痛,额头上豆大汗珠沁出,脑中只是发胀。王伯当又是一笑,白影一晃,已蹿到叔宝身边,叫道:“秦兄,走!”魏文通急怒攻心,大喊道:“我不杀了你们两个,誓不为人!!!”原来众人劫走咬金之后,第二日唐璧又派人在大树林搜了几遍,若不是尤俊达熟悉地形,将众人掩藏得好,恐怕众人此时已经全部被捕了。唐璧没搜到人自然也就散了,众人担心叔宝,便叫王伯当前来接应,半路刚好碰到樊虎,知道魏文通已经追了上来,便掩在草丛中,只待寻得时机一招制敌,救得叔宝出来。叔宝回到大树林,见众人无恙且咬金被救,大是欣喜,众人见到叔宝平安归来也纷纷围上来关心问候,最后的一点担心也尽数放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待众人了解了叔宝是怎样从杨林和魏文通手中逃脱之后,尽皆大笑赞叹。罗成笑道:“魏文通号称是滴水不漏,这一次你可以从他手中逃脱,一定可以威震天下!”众人都纷纷称是,叔宝笑道:“其实啊,多亏伯当兄的神箭哪!”王伯当眉眼之间虽仍有自傲,却已大大收敛,谦虚道:“秦兄,你太过客气了!”徐茂公赞道:“关内计算老杨林,关外力拒魏文通,明天这件事情传扬出去,江湖上你就是十大英雄!”单雄信也笑道:“叔宝,你做得太好了!”叔宝都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摆一摆手笑道:“多谢兄弟们夸奖啦!”正微笑间,却见宁氏被李蓉蓉扶着缓缓走过来,叔宝眼睛一热,只觉胸口堵得慌,跪下恳切道:“娘,孩儿不孝,要连累您从此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宁氏脸上全是慈母对儿子的体谅,和颜悦色道:“孩子,你能为朋友之义放弃私怨,并且还能为国家做一些有益的大事,做娘的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能怪你呢?”说着伸手将叔宝扶起。母亲虽不怪罪,可叔宝还是觉得惭愧,沉默了会子又对李蓉蓉道:“蓉蓉,真的不好意思,以后也得连累你过这种日子了。”李蓉蓉眼里柔光隐隐流转,凝视叔宝道:“秦大哥,你说的哪里话?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叔宝勉力笑了笑,心下稍慰,忽听程大娘道:“叔宝,这回你为了救这混小子把官儿都弄丢了,你让我们怎么谢你啊?”催咬金道:“咬金,快跪下,好好谢谢叔宝!”叔宝大是不安,一把扶住还未跪下去的咬金,连声道:“不不不……咬金不能跪!”转头对程大娘道:“大娘,我和咬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他有难我能不帮他吗?再说啦,这种助纣为虐的官,我不做也就罢了!”咬金嘿嘿笑道:“我和叔宝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惯这些官兵,小时候我已经杀了一个了,看来我们要一起跟朝廷作对了!”和叔宝对视一眼,两人想到小时候的旧事,心中感怀,均笑起来。忽然间,咬金痛叫一声,一手支住了腰,叔宝变色道:“怎么了,你没事吧?”咬金揉着屁股道:“没事,都是怪你呀,打得那么认真,害的我现在全身都疼了!”原来是念念不忘叔宝打他一事!众人都笑起来,叔宝哭笑不得:“我不认真打,怎么能骗得过杨林呢,骗不过杨林,我们怎么把你救出来呢?”咬金低头哀叹一声,一副大受委屈的样子,逗得众人都忍俊不禁。罗成环顾众人道:“表哥,现在程大哥是救出来了,可是大家都成了朝廷钦犯,尤其是表哥、单庄主、樊虎还有王兄,你们的身份都已经暴露,接下来该怎么办?”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想到今后,均是惴惴不安。还是单雄信打破沉默道:“这件事关系到大家的生死存亡,我不想妄下定论。叔宝,你先去吃点饭,休息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大家一起商讨今后该何去何从。”众人想到叔宝刚疲惫归来,是该好好休息一下,纷纷应是,当下便散了。半个时辰之后,天空已经一片漆黑,寥落的星光从林间树叶缝隙中斑驳投下来,篝火熊熊,映照出一片温暖,也将盘坐在篝火旁的众人脸庞映照得明灭不定。众人依旧垂头思索,眉头都轻微蹙起,脸上隐含忧色。良久,忽听一人道:“不想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就得了!”此话一说,便有几人应和:“没错!”“对啊,我们各回各的山寨,继续做我们的寨主!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不就是了!”贾甫顺出言阻止:“万万不可,我们这次这么一闹,不要说单庄主,我怕整个七省绿林都会上了黑名单,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吗?”有人道:“贾兄的话说的有道理,不如我们就到漠北去,在那里没人认识我们!”话音刚落,就有人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等怎么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能做缩头乌龟躲起来呢?不行不行!”咬金听了半晌,突然说道:“那不如这样啦,我们把尤兄家后院的金子挖出来分了它,然后大家改个名转个行不就行了!”说完颇为沾沾自喜,这么棘手的难题就被自己一语解决了!史大奈一盆冷水浇上来:“名字改得了,你样子改得了吗?不行,这根本不行!”咬金闻言,想到“混世魔王”那副画像,还不得画了上千上万幅来追杀自己啊,顿时泄了气,垂着脑袋再不说话。李蓉蓉静静听着,见众说纷纭,根本拿不定主意,突然站起身道:“各位英雄,可否听小女子一点意见?”众人都仰头向李蓉蓉望来。李蓉蓉亭亭玉立于坐在地上的群雄中间,绝世独立,她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裙,身影在火光勾勒下越发窈窕温柔,眼神如一波秋水般明亮。李蓉蓉脆声说道:“各位英雄为了朋友之义,将济南城弄得天翻地覆,大家都已成为朝廷钦犯,已无回头之路了。既然如此,大家为何不考虑为天下苍生做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呢?”王伯当隐隐料到些什么,问道:“李姑娘,你的意思是举旗起义,反j□j?”众人大哗,心神震惊,纷纷失声叫道:“啊,这就是造反啊!”他们从未想过造反,都觉得这是一条极其难走的路,他们不曾想,也不敢想。李蓉蓉的声音清越如珠,在夜空中悠悠荡开,压住众人的议论:“有何不可呢?天下百姓在杨广的j□j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待有人振臂一呼,便可群起而应之,成立义军推翻j□j!”众人都是大震,一时仔细思量着李蓉蓉的话,心中怦怦跳动,都觉此事关系重大,需小心考虑,造反不比别的,一个不慎,便是抄家斩首的满盘皆输。王伯当问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怎么和朝廷的百万大军相比?”李蓉蓉不慌不忙,从容答道:“三国时,曹ca挟天子以令诸侯,势力是何等的庞大,而刘皇叔呢,只不过是个亭长而已,但他的义举乃民心所向,自然一呼百应。如今以单庄主在绿林中的威望,秦大哥在江湖中的名气,以各位英雄在江湖中的地位,召集义兵应该不是难事,只要是正义之师,何愁大事不成?”李蓉蓉环顾众人,眼里有希望的濯濯火光跳跃,许是讲得慷慨激昂,双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这一番话引经据典,入情入理,众人听了,都觉怦然心动。罗成抬眼望她,声音清冷道:“可是姑娘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那会怎么办呢?”李蓉蓉神色执着,昂然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对!”单雄信猛然一声大喝,站起身来,“李姑娘刚才说的非常对!”他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负手对众人道:“你们不是常说只要有人造反,你们就会拼死追随吗?我们与其等待别人,不如我们自己带头——揭竿起义!”以前群豪是说过这话,但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先走这第一步,眼见单雄信发话,那还有什么迟疑,都举拳轰然应道:“好!”尤俊达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大树林起义!”李蓉蓉沉静的语气中蕴着些豪气,道:“万万不可!我们绝对不能躲躲闪闪,一定做得惊天动地!我主张先攻陷一个城池,一来可以招兵买马作为根据地,二来可以公告天下以增声势!”王伯当深深凝视着李蓉蓉,眼里有了一些异样的东西,深吸一口气道:“李姑娘虽是一介女流,却胸怀大志,心思缜密,我王伯当自愧不如深感佩服!”王伯当文韬武略俱是上乘,虽得他赞赏,李蓉蓉也只淡淡道:“王大哥过奖了。”单雄信眼望四周,郑重了神色道:“我要把话说清楚,此事事关重大,性命攸关,我们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此事不成功便成仁,我不以帮主之位强迫各位参加,不参加的也是人之常情,下面请参加的各位站起来!”“好,我参加!”“算我一个!”“……”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最后只余罗成一人坐在地上,一袭湛蓝滚边白衣在夜色中更衬出他的惹眼。樊虎奇道:“咦,罗兄弟,你呢?”罗成望了望众人,正待说话,史大奈已道:“人家可是小侯爷,怎么会和我们一起打仗呢?我看到时候不打我们已经不错了!”史大奈知单雄信不喜罗成,说话的时候语气便带了一丝轻蔑,罗成一气之下便腾地站了起来,反问道:“谁说我不敢?”叔宝忙道:“表弟,你出身不同,我不想连累姑父姑母,等我们大事有所成之后,你再劝服姑父,来投奔义军。”罗成想起父母,意气冲动的脑中微微清醒,一时默不作声。刚才罗成独独不站,众人听了史大奈这番话,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满,纷纷议论起来。李蓉蓉见状忙道:“大家不要为难罗大哥了,他有他的难处,只要他有心支持我们就足够了。”单雄信也不看罗成,道:“既然该站的都站起来了,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们应该攻打哪里、怎么个打法,大家有什么建议尽管说出来!”咬金不假思索道:“那就先打济南啦,反正我们以前打过了!”有人反对道:“济南人多不好打,还是先打宁江县吧!”如此一番,众人顿时分为两拨,或支持打济南或支持打宁江县,争论不休,刚才还平静的大树林此时又喧闹起来。叔宝突然高声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讲!”众人都颇服叔宝,见他发话,说了半头的话都吞进了肚里,马上安静下来。叔宝道:“行军打仗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争斗,我们一定要有一个周详的计划才行,徐道长足智多谋,我建议由他来做我们的军师,和计划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咬金一听,忙不迭叫道:“哎,就像诸葛亮一样!”单雄信也笑道:“徐道长外号小诸葛,我看这军师之位,非他莫属!对不对?”“对!”众人如雷般呼应。徐茂公自刚才商讨以来一直没说话,此时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道:“多谢大家对我委以重任,我们现在势单力孤,不宜做远攻、强攻,以我所知,距此西北三里有一金堤关,守将不过百,最宜作为我们第一击的目标。”罗成问道:“可是我们就十几个人,如何攻陷一个城高墙厚,而又有守将跟三百守兵把守的城池呢?”徐茂公顺着罗成的话道:“所以……只能智取。”他的眼睛缓缓扫过众人脸庞,目光落在叔宝的雁羚甲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座的只有秦兄。”叔宝郑重道:“一切听从军师吩咐!”“好。秦兄背离杨林只是今日之事,相信还未传到金堤,而金堤的守将对杨家的太保不会存有戒备,秦兄你就以杨家太保的身份到访金堤关,骗守将打开城门,单庄主你带领众家兄弟在城下以草木掩饰准备攻城,能够说服守将投降最好,如果不能的话,就要速战速决杀入城门,绝对不可以让城门关闭!因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绝对不可以强行夺城,一旦我们的行踪暴露,朝廷大军杀至,我们大家将死无葬身之地!”徐茂公脸色肃穆,口齿清晰,将其中要害利弊讲得十分清楚详尽。众人静静听着,不时相顾对视,心里泛起隐隐的兴奋和激动。徐茂公续道:“还有一点大家要记住,我们要降兵降将不杀,这才是一支仁义之师,大家明白没有?”“明白!”众人齐声呼喊,惊天动地。“好,人的警惕性在黎明一刻是最松懈的,我们就趁机行事!秦兄,你负责单人独进,引守将打开城门!”“是!”叔宝肃然道。“单庄主,你带领程咬金、史家兄弟、南北双煞在城外埋伏,负责抢关;王兄,用你的神箭掩护大家,若有人想关城门格杀勿论;我负责在此保护家小;贾甫顺,你负责传递消息。”“遵命!”众人见徐茂公安排合度,心悦诚服,齐齐抱拳应答。徐茂公差不多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却少了罗成。罗成有一瞬间的愕然,问道:“哎,那我干嘛,军师?”叔宝道:“表弟,你在这里多留无益,你还是尽快赶回冀州吧!省得姑父担心你和这群人的关系。”罗成微一点头,朗声道:“嗯,那我就等各位兄弟的好消息!”徐茂公抬头看了看天色,神色越发凝然:“现在离黎明前还有两个时辰,大家休息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大家各就各位,准备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好!”众豪笑意凛然,热血沸腾。众人分散休息之时,徐茂公却走至树林一处偏僻之地仰望星象,王伯当知他心意,慢慢跟上来问道:“军师,此战凶吉如何?”“帝星阴沉不定,有东去之势,七杀破军移走中宫,主兵凶杀戮,来日中原必然是多灾多难。廉贞右弼争辉,吉星非主我方,今日之战,吉凶难料。”徐茂公转头看向王伯当,眼里有一丝异样的光芒,问道:“王兄,你对这次起义有什么看法?”王伯当神情微微激动:“人生在世,只不过是短短数十寒暑,如今难得结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为天下苍生福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平抚了情绪道:“就算王某来日不幸丢了性命,亦无悔此生!”徐茂公稍稍安心,这才道:“王兄,贫道有一事十分好奇,想向王兄请教。”王伯当一愣,又旋即笑道:“军师请讲。”“王兄一手三箭的神技,师承何处?”王伯当心里微惊,转身缓缓走开几步,这才道:“军师为何有此问?”“王兄一手三箭的神技乃是北魏皇朝鲜卑拓跋家族一脉相传的绝技,绝不外传,而王兄才高八斗,见闻强博,绝非一般草莽英雄可为,所以贫道对王兄的身世有好奇之感。”王伯当斜了眼睛去打量徐茂公的神色:“军师怀疑我并非汉人?”徐茂公肯定道:“是!而且是鲜卑拓跋皇族一脉,对不对?”王伯当沉默片刻,蓦然转身,眼里有十分的清楚和了然:“军师,如若我答是的话,你是否会怕我等异族有复辟之心,拒王某于义军之外?”徐茂公淡淡道:“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又何来种族之分呢?况且你我如今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我不想对王兄心存疑问,影响未来的决定,故而只想问个清楚,如果王兄有难言之隐的话,贫道亦不勉强。”王伯当走到徐茂公身前,眉目间带了几分伤感和忧愤:“军师海量汪涵,王某实感佩服,可是天下之人并非每一个都像军师一样,容得下我这个异族。”他叹一口气,终于决定以实相告,沉声道:“实不相瞒,王某体内确实流着鲜卑皇族的血。”徐茂公的眼睛紧紧盯着王伯当,好似看穿了他一般,问道:“可是以王兄的家庭和才智,怎么会甘心在绿林帮会做一个副帮主呢?”王伯当双眸深沉幽暗就如这夜色一般,含着几分伤痛和寥落,他缓缓踱步道:“我自小就得先父精心培养,寄望我能出人头地,我二十岁就考到文状元武探花之位,只可惜,只因为我是异族,朝廷弃我不用,先父一气之下身亡,自此,我就对朝廷的官僚制度深恶痛绝!既然官场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王伯当越说越激动,脸上带了一丝倔强和傲气,“之后我就易名王伯当,投入二贤庄,希望一身的才学得以发挥,单二哥他也对我另眼相看,把帮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我来管理……”王伯当深深叹了一口气,有壮志难酬的怅然,“只可惜我面对一帮粗犷英豪,有学非所用之感,希望此次能大事有成,给我机会证明,多年寒窗并未白读!”王伯当转过身去看徐茂公,徐茂公的眼里露出深深的了然。这一番话王伯当藏在心里十几年,一直没对外人吐露,也许是今日的起义点燃了他心中的豪情壮志,又也许是第一个懂得他的人的出现,在这样静谧的时刻,他毫无保留地将心中的惆怅与愤懑全部发泄而出,如此畅快一吐,心里倒也好受了些。徐茂公的声音里有让人安心信任的沉稳:“放心,你的治国之才,终有一天会被人赏识的。”王伯当不置可否地笑道:“多谢军师安慰。军师,王某的身世除了单二哥之外,无人知晓,王某希望军师能够为王某保守这个秘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当然。”徐茂公突然心中好奇,问道,“请问王兄的真实姓名是……”“拓跋旺,军师你满意了吧?”王伯当露出一丝无奈而狡黠的笑容。徐茂公淡淡笑道:“拓跋旺?反过来的意义……”他双眼一亮,“就是王伯当!”见王伯当面上露出笑意,徐茂公喃喃品味:“拓跋旺?王伯当?呵呵……”两人相对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