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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黎明时分,众豪准备就绪,开始行动。单雄信带着二贤庄的兄弟们在城楼下掩藏起来,注视着金堤关。叔宝则独自驾着马大大方方奔到城楼下,“吁——”的一声停了下来。城楼上守卫看到叔宝,手一指喝道:“来者何人?”叔宝高声道:“我是靠山王旗下十三太保,有事找你们将军,请你们将军出来!”那守卫见叔宝身穿一副盔甲,说话不慌不忙,信了几分,叫声“等着”,便进去通传。叔宝看着守卫迅速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守在城楼下的单雄信见此情况,向众人微一点头,群豪便又暗暗向金堤的方向前进了几步,动作迅捷,悄无声息。不多时,那金堤关守将已着人大开城门,带着众兵出来和叔宝相见。叔宝又说一遍道:“在下靠山王旗下十三太保秦叔宝,请问将军高姓大名?”那守将抱拳道:“末将华公义,拜见十三太保!”叔宝眼锋微微一扫,道:“华将军,你披甲持斧出城相迎,而城上的士兵又虎视眈眈,你是否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呢?”华公义客气地道:“末将不敢,只是朝廷委任末将重任,负责镇守金堤,不容有失,敢问十三太保来此有何贵干,不如先到府上,再做商谈。”叔宝干脆挑明了说:“华将军,不用了,实不相瞒,叔宝此来是想借金堤一用,并希望华将军能够弃暗投明,与我等一起为民请愿,推翻当今昏君j□j!”华公义登时大惊失色,厉声喝道:“什么?你想造反?!”叔宝毫不畏怯,极力说服道:“华将军,想那杨广昏庸无道,鱼肉百姓,值得我们为他送命吗?我劝你还不如……”华公义不等他说完,已经拼力大叫起来:“关城门!有人造反!”叔宝见他执迷不悟,哪还容他关城门?拍马前冲,双锏齐舞,和华公义打斗起来。一时之间场面大乱,“关城门”“关城门”的声音到处响起,王伯当躲在树后

    看得分明,箭似连珠般射来,将要去关城门的士兵都射落马下,顿时人心惶惶,众兵张皇四顾,逡巡不前。忽然四下里发一声喊,群豪奔涌而出,登时兵器丁咚撞击之声大作,刀光剑影,煌煌如织。众兵猝不及防,顿处下风。战不多时,叔宝一锏将华公义打落马下,举锏高呼道:“住手!你们的将军已死,你们不必再做无谓的抵抗了!都投降吧!”众兵停下手来,面面相觑,见主将已死,无心恋战,又久闻叔宝仁义大名,犹豫着终是纷纷扔下了兵器。叔宝在华公义的尸体旁捡了一把黑黝黝的斧子笑道:“咬金啊,你的斧头不是被杨林给毁了吗?你看看,这是华公义的宣花斧,是斧中之霸,有碎石断金之力,看看,合不合手?”咬金见那斧子浑不起眼,外型上远不如尤俊达给自己的那一把,心里正怀疑,然而一接到手中,他便知叔宝所说不假,赞一声道:“好斧!好头!”金堤已取,当下贾甫顺自去给徐茂公、宁氏等人报信,其余人则都进入了金堤城共商大事。帅府大厅中挂着一副牌匾,上书“雄心勇略”四个大字,此时王伯当就站在牌匾下说话:“我已点算过,连尤俊达带来的兄弟,我们现在有七百四十二人,黄金十二万两,白银七千,米粮三百石,掷石器两座,战马八十,硬弓三百,箭矢四千!”单雄信一拍大腿,高声道:“好,我们趁此机会,打正旗号,公告天下——我们对抗朝廷j□j!”群豪经此一役,都信心大增,士气鼓舞,纷纷呼应道:“好!”徐茂公忙站起身道:“哎,兄弟们,此时还不可以。”咬金一只脚搁在桌上,不解道:“为什么不行啊?”“金堤易攻难守,我们军力不足,贮粮不够,所以金堤只是一个暂居地,我们必须攻下一个贮粮足、有地利的城池,作为长期根据地。”叔宝见徐茂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知他早有计划,问道:“那军师有何打算呢?”徐茂公复又坐下,缓缓道:“离此西南二十里有一朝廷粮仓,三面环山,占尽地利,易守难攻,如果我们攻下,一定能让天下震动,到时候我们高举义旗,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王伯当心中一震,问道:“军师,你说的是有天下第一寨之称的瓦岗寨?”徐茂公笃定道:“对!”单雄信微侧了身子,问道:“那你打算何时行动?“最迟半月,再晚,朝廷的大军就到了!”王伯当沉吟道:“攻其不备已经不能奏效了,所以我们要夺回瓦岗寨,只有强攻一条路!”群豪都是直接爽快之人,最不耐烦拐弯抹角,史大奈一听便自信满满道:“强攻便强攻,反正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兄弟都可以以一当十,还怕那帮只懂吃饭拉屎的狗兵不成啊?!”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单雄信虽感好笑,却也郑重提醒道:“大奈,行军打仗可不是江湖比武,要讲究计谋还有策略,我们还是听听军师有什么高招和妙计吧!”说着向徐茂公抱一抱拳,笑道:“军师”徐茂公起身走到王伯当身边站定,环顾众人道:“所谓群龙不可一日无首,在我们未占地称王之前,我们应该先选出一位主帅来发号施令。”咬金马上指着徐茂公道:“平时都是你想计策,不如就你做啦!”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阵哄笑,连平日不苟言笑的徐茂公也露了笑意,道:“我只能纸上谈兵,行军打仗我不成。”王伯当知他心意,道:“这个人一定要武功出众,而且还有领导才能,这样,大家才会心服口服!”说话间他已走到叔宝旁边,静静看着众人。史大奈立刻喊道:“哎,我提议啊,由秦大哥来干好不好啊?”众人轰然应“好”,有人道:“这次攻下金堤关,秦大哥的功劳最大!”众人一听,都纷纷颔首称是。叔宝一愣,忙站起身道:“不不不,各位兄弟,我秦叔宝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呢?”他转向单雄信,“倒是单二哥,你凭着多年统领七省绿林会的经验,无论是江湖威望还是领导才能,都要强过我秦叔宝百倍啊!我觉得还是单二哥是合适人选。”单雄信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此次拿下金堤关,你是功不可没!”话未说完,众人已经纷纷呼喊起来,都极力赞同单雄信的话语。单雄信继续道:“再说我们七省绿林只能干些拦途剪径之事,说行军打仗,哪能比上你啊?”叔宝连连摆手,还欲拒绝,咬金一拍叔宝肩膀道:“我见将军打仗的时候呢,全都是穿着盔甲的,你穿着盔甲你一定是大将军!”众人都被咬金憨直可爱的话逗笑,一边笑一边叫叔宝当当看。单雄信二话不说,一锤定音压过众人纷扰的声音道:“好啦,就这么定了!大家随我一起参拜元帅!”众人立刻肃容,向叔宝齐齐抱拳道:“参拜元帅!”叔宝见众人坚持,也不便推脱,只得道:“那叔宝恭敬不如从命,但是,我先跟各位弟兄说明白了,我只是暂代主帅一职,等我们拿下瓦岗以后,还得另选贤能才是啊!”徐茂公笑道:“那时我们所选的便是一国之君啦!”想到未来宏图,众人心中畅快,都相对大笑起来。叔宝道:“好!各位兄弟,我秦叔宝对于带兵之事略通一二,但是对于策略之事呢,还得让军师来筹谋,所以,我请军师代我发号施令。”徐茂公道一声“遵命”,众人便回各自的位子上坐好听候施令。徐茂公站于叔宝身旁,神色肃穆道:“军令第一条,凡我军者,不可扰民,违令者,杀无赦!”只刚说这一条,群豪感念于徐茂公的仁义爱民之心,纷纷举拳叫好。徐茂公继续道:“王伯当,你负责撰写公文,告知城中百姓我们起义的目的,安定民心;贾甫顺,你负责在四周村庄收购粮食马匹,贮粮备战;单帮主,你速发绿林令,召集附近帮中兄弟,速来金堤会合;程咬金、樊虎,你们二人负责监督铁匠打造盔甲、弓箭、兵器,加做长梯,十日内完成;尤俊达,你负责打探瓦岗消息,五日内回报;史大义、史大奈,你二人负责守护城门;南延平、北延道,你二人负责在城内巡逻,维护治安!”徐茂公发号施令之时,众人一一上前领命,心中皆是叹服,如此分配得当,滴水不漏,对人不偏不倚,面面俱到,不愧是一干豪杰的军师!徐茂公一口气说完,望向叔宝道:“元帅,你看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叔宝想了一想,道:“我希望把单二哥带来的人和原来的士兵配合在一起,尽快把他们训练成一支攻无不克的精兵!”单雄信一拍大腿道:“好主意,元帅!我的人只懂得江湖斗殴,对于行军布阵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ca练,我还真怕他们到战场上就像一盘散沙一样呢!”众人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叔宝道:“好啊,那我把所有的士兵分成八队,由各位兄弟来统领,到时候我们统一ca练。”叔宝停了一停,一字字,掷地有声:“大家安排停当之后,就分头行事,半月之后,我们攻打瓦岗!”群豪大闹济南、劫走贡金抢匪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杨广耳中,这日早朝,杨广拿着奏折在群臣面前蹙眉道:“单雄信?是谁啊?王伯当?又是谁啊?不知天高地厚,大闹济南!连抢朕贡金的人都劫走了,还有没有王法?!来人,将他二人缉拿归案,满门抄斩!”宫中侍卫应了一声,正要去办,杨广又道:“哎,慢着,尽诛九族,以警天下!”宇文化及道:“启禀皇上,据臣所知,那单雄信乃是七省盗匪之首,二贤庄就是他的巢穴,王伯当是他的手下,二人经常率众拦路抢劫,早已恶名远扬,实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废话!”杨广蓦然转身指着宇文化及,横眉倒竖,厉声道,“既然知道这两个人为祸已久,为何不一早歼灭他们?我养你们有何用?!”堂上群臣早已噤若寒蝉,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杨广走到兵部尚书身前,用奏折煽他的额头道:“你还不派人去抓他们,是不是要我亲自出马?”自宇文化及被封为丞相后,杨广新封的这个兵部尚书颇为软弱,此时慌忙跪下道:“皇上息怒,微臣无能,请皇上开恩哪!”宇文成龙素来心高气傲,欲立战功,此刻瞅准时机奏道:“皇上,臣愿意带兵去二贤庄,把单雄信全家缉拿,将功赎罪!”宇文化及却道:“皇上,臣以为万万不妥,这里离冀州路途遥远,待从这里发兵的时候,贼兵早已逃之夭夭。兵贵神速,臣以为,可命罗艺带兵去办,保准一个不留!”杨广“嗯”了一声,宇文成都一听,眉心倏然一跳,吃惊地望向父亲,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忍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可臣只是担心……”宇文化及露出担忧神色,故意卖关子。“担心什么?”“那单雄信在罗艺的管辖境内为非作歹,无人管制,可罗艺却对他视若无睹,任意妄为,多少年来他才安然无恙。臣怀疑他们二人早已勾结,无奈罗艺有先皇御赐的自行执法权,就是臣当年当兵部尚书的时候……”杨广果然中计,冷冷打断:“我不知道什么叫先皇御赐!我只知道现在是谁坐在这龙椅上!”杨广看着宇文化及,眼里有冰冷的寒意,道:“我就是要看看,罗艺是听一个死人的话呢,还是听朕的话!传令下去,削去罗艺一切兵权,贬为庶民!”宇文成都听到这儿才明白了父亲的苦心,颇以为然的深深点头。兵部尚书慌忙劝道:“皇上,靖边侯镇守边关多年,功不可没,如今无证无据贸然将他贬为庶民,我怕军心不服啊!”杨广回头定定地盯着兵部尚书,面色喜怒不辨。宇文化及又道:“臣以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剿灭反贼,可先命罗艺带兵剿灭二贤庄,待他大功告成之时,再将他的兵权削掉,至于爵位嘛,可先已保留,以显示皇上的宽宏大量!”宇文成都见杨广本都要将罗艺贬为庶民了,可父亲却求情保留他的爵位,不由又听得糊涂了,不知父亲葫芦里卖什么药,在后面不住地着急搓手。杨广却很是满意,笑着拍拍宇文化及的肩膀道:“好办法!为了表示朕关注于此事,丞相就由宇文成都陪同前去宣旨,如果罗艺有失职处或者胆敢抗旨的话……”杨广深看了宇文化及一眼,“你们看着办!”宇文化及深深躬身:“臣遵旨!”宇文成都大喜,和宇文成龙对视一眼,脸上泛起难以掩饰的笑容,抱拳朗声道:“臣遵旨!”宇文成龙却甚是不解,下朝后回到府中,便问宇文化及道:“爹,为何不让孩儿去抄单雄信的家?他多年为盗,家中财富定有不少,为何将这等美差让给罗艺呢?”宇文化及一哂,缓缓道:“他……是有不少的钱财,但他把劫来的钱财都赈济给了那些灾民,只落了个好名声。”宇文成都道:“爹,这也应该给大哥先立

    功的机会啊!”宇文化及眼眸晦暗幽深,似泛着潾潾幽光,道:“这你就有所不知,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宇文成龙微惊:“一石二鸟?”宇文化及幽幽道:“罗艺素来与我不和,天下的自命侠义者皆不耻所为,而单雄信的七省绿林会与他为敌,他兵权一削,即身败名裂,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万一他顾存名节而抗旨的话,成都——便可将他铲除,那个时候,燕冀之地便落入我们的手中。”宇文成都想得一想,已然明白,不屑地轻哼一声,道:“爹,我倒是希望他抗旨,我也可以试一下弯刀银枪、燕云十八骑的威力!”宇文化及素知儿子好强,喜欢和江湖上好手一比高低,听他如此说,只微点一点头,不置可否地笑笑。这几日,叔宝一群人等正在为攻打瓦岗之事筹谋,罗成是朝臣之子,为了不连累姑父姑母,叔宝让罗成回冀州。罗成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未参加劫狱、夺取金堤等事已然觉得遗憾,便更加不情愿回去,然而碍于身份泄露会累及家人,只得听命于叔宝。叔宝知单雄信心事,又暗暗嘱咐罗成,归家途中,转告单雄信家人,速往金堤关会合。罗成想到单冰冰,一颗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单雄信在外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朝廷先自己一步捕获了单雄信全家,那冰冰岂不是要……罗成不敢再想,也不敢再耽搁,恨不得一时飞到冀州去,当即跨上了最好的马,快马加鞭向冀州赶去。他心里着急,日夜兼程,干粮和水早已用完,却仍不吃不喝地顶着烈日狂奔,终于有一日马匹不支,在途中暴毙。罗成顾不得自己口干舌燥、筋疲力尽,拼力往前寻去,直到晚上,才在树林里看到一点火光,却是一群正要上城的商户在此歇脚。罗成见树上栓了几匹马,心里一动,便求那马夫借给自己一匹。那马夫倒有心帮忙,只是自己的马匹也刚好够用,便提出可以载罗成一程到城里去,在城里再买一匹。罗成心内焦灼,如何等得?当即下跪相求,又拿出自己价值连城的家传玉佩,只求可以换一匹好马,以及一些干粮和水。那马夫接过玉佩看了,大吃一惊,认出是周玉,都可以买三四十匹千里名驹了。罗成面上闪过一丝欣喜,站起身苦苦相求,言道只需一匹即可。那马夫颇为心动,却还是迟疑着,罗成见此情景,二话不说,十分干脆的将玉佩塞到马夫手中,翻身就上了一匹马,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这日,单冰冰在二贤庄内闷得发慌,趁二嫂熟睡之际偷跑出庄进城游玩。谁知她刚一出去,罗艺就带兵包围了二贤庄。何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此状况不禁心惊,指着罗艺问道:“你们想干什么?”罗艺面色肃然道:“单雄信率众在济南劫狱,图谋造反,我奉皇上之命将庄上一干人等带回冀州,等候钦差大臣审判!”“二庄主造反?”何伯一震,还未回过神来,却已被罗艺左右的士兵抓住,拖进了庄中。罗艺下了马,面向二贤庄对众士兵吩咐道:“跟我进去!跑掉任何一个人,军法从事!”罗艺素来治军严谨,手下士兵雷厉风行,很快就带了二贤庄所有人到了大厅,就连即将临盆的单夫人也没有幸免。单冲与何伯一起扶着单夫人,见她神情痛苦,大汗淋漓,急忙求道:“侯爷,侯爷,我婶婶快要生了,你就放过她吧,侯爷!”罗艺眼中不忍之色一闪即过,背过身子面无表情喝道:“全部带走!”二贤庄人口众多,等到全部押出庄时已经耗了不少时间。罗成日赶夜赶,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来到二贤庄之外时,刚好见到罗艺将一干人等押出来,心里一惊,忙躲到一面墙壁后。罗成听到二贤庄女眷被押出之时嘤嘤的哭泣声,心下一紧,凝神望去,却不见单冰冰在其中。他不敢相信,又寻了几遍,确认单冰冰确实不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单冰冰在城中玩够了,回到庄来,却见二贤庄已经被上了封条,门外还有重兵把守。她心里一急,便欲上前一探究竟,脚刚跨出,肩膀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按住,有人低叫一声“走”,拉着她便向安全的地方走去。单冰冰认出是罗成,一面挣扎一面没好气地叫道:“你放开我,你放手啊!”她狠命甩开罗成的手,怒道:“放手,你放开我!你干什么!”罗成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几缕头发凌乱地散在鬓边,却更衬托出他如玉雕琢般的脸庞和清逸的绝世风姿。他眼眸如星,看到单冰冰时烁烁闪亮,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与关切,也不在意单冰冰恶劣的态度,气喘吁吁道:“冰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单冰冰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冷冷道:“你说完了吗?”说罢就要转身回去。罗成大惊,“哎呀”一声,张开双臂挡在单冰冰面前:“你不能回去!”“别拦着我,让开!”罗成亟亟道:“冰冰你先听我说,单帮主已经在金堤关造反了……”单冰冰一惊,脸上不由浮现焦虑神色,口气也软了下来,急道:“什么?二哥造反了?”罗成重重点头:“对!还有我表哥!他们叫我赶快过来通知你们快逃走,可惜我在路上出了意外,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抓走了,我看你不在里面,所以在这等你回来。”单冰冰没想到自己只出去了半日家中就发生了这么大变故,心急如焚,也顾不上与罗成置气,一叠声问道:“他们被什么人抓走的?往哪个方向走的?”罗成心里迟疑,垂下头去想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看到他们往东北方向走了!”单冰冰眼圈一红,已啜泣出声,二话不说就往二贤庄方向走去,罗成急忙抓住她双臂,紧紧盯着她问:“你要去哪?”“我要去救他们!”“不能去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也是白白送死!”单冰冰心里着急,哭着冲罗成喝道:“那怎么办呢?”罗成思虑片刻,温言劝道:“我们先跟踪他们,打探清楚以后再从长计议!”单冰冰虽一直怨怪罗成,但此时六神无主,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点一点头道:“走吧。”和罗成一起向东北方向跟去。两人抄小路跟上罗艺的队伍,躲在路旁草丛中看到了二贤庄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都被枷锁锁了,正被士兵拖着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日头甚大,每个人脸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尘和汗水,当单冰冰看到二嫂挺着个大肚子竟要遭此罪孽时,只有狠命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罗成一直注意着单冰冰的举止,见她忍不住要冲出去时,急忙按住她,紧紧握住她手臂。罗艺骑马经过,罗成一惊,倏地将单冰冰往身后一拉,自己则转过身,刚好挡在她前面。单冰冰突然反应过来,问道:“这不是去冀州的路吗?”罗成迟疑片刻,终究不忍骗她,低声道:“是啊!”单冰冰眼里闪过一丝微小的期冀,摇晃着罗成的手臂道:“冀州是你爹的地盘,那么我的家人就有希望了是不是啊?”罗成眉峰蹙起,心里大痛。他如何能打破她仅存的一点希望?他如何能告诉她就是自己的父亲抓走了她的家人?他不敢直视单冰冰的眼睛,目光闪烁不定,轻声道:“等我们回去问清楚情况以后再说吧!”单冰冰看到罗成神情,蓦然反应过来,挣开罗成的手恨恨道:“是你爹,你说是不是你爹抓的他们?你说啊!”罗成怕她激动之下暴露自己,忙道:“你先别激动,听我解释……”单冰冰盯着罗成,将一腔怨气转移到罗成身上,眼神直欲噬人,怨恨道:“我明白了,你骗我!根本就是你爹抓的他们,你还跟我装什么好人说想办法,你根本就没想过帮我!”罗成大急,一双眼睛里全是澄澈与真切,扶住单冰冰双肩恳切道:“你听我解释,我要是不想帮你的话,我怎么会去给你报信呢?”晶亮的泪珠在单冰冰眼里打转,她跺脚急道:“那你可以回去跟你爹说他们是无辜的,求他放人哪!”“我……我回头会跟我爹说的。”罗成面上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好了冰冰,等回到冀州以后,我一定找爹问清楚。”单冰冰的脸庞因伤心着急在阳光下显得苍白无比,她冷冷盯着罗成,吐出几个字:“我就再相信你一次。”说着已经哽咽起来,“这件事就看你的了!”推开罗成,向冀州方向走去。罗成一抓之下没抓住,心里担心,紧紧跟了上去。如此跟着队伍走了一日,两人终于到达冀州,单冰冰一路上或是不发一言,或是无声啜泣,一个活泼伶俐的少女竟好似在一天之间憔悴了下来。罗成看在眼里,大为心痛,可除了默默陪伴在侧,根本无计可施,生怕劝她不成反倒惹她伤心。罗成带单冰冰来到冀州城的一个客栈里,吩咐小二准备了一间上等的客房。两人走进房中,罗成才轻声道:“冰冰,走了一整天,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啊?”单冰冰一脸落寞,“我哪有心情吃啊,你饿就自己去吃吧!”罗成本来就在路上奔波了几日,现在又陪单冰冰走了一天,虽更见疲倦,却也是胃口全无,道:“我也不饿,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我回趟家问爹有什么情况。”单冰冰一听,眼睛里充满哀求,凄声道:“求你爹放了我的家人,我做牛做马报答他都可以!”罗成从未听过高傲如斯的单冰冰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别人,心里只更觉难过,道:“冰冰,别这样。”轻手将单冰冰扶到椅上坐下,“来,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罗成转身欲走,忽听单冰冰在身后道:“你快点回来!”罗成心里一动,回转身来,正好碰上单冰冰一双大眼定定地望着自己,好似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女和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分开时的表情,透着深深的不安和眷恋,她的语气如呢喃一般轻柔:“我等你。”罗成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听错了,一个恍惚间,衣袂翻飞,他已揣着忐忑浮沉的心走了出去。这日,徐茂公和王伯当正在厅中商议正事,一名士兵进来报道:“启禀将军,城外有一位隋兵的将士,前来求见秦元帅!”王伯当叫那士兵先退下,和徐茂公心中均是疑惑,都不知与叔宝交好的隋兵还有哪位。当下派人知会了叔宝,叔宝闻言也是不解,极力思索,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隋兵到底是谁,担心是朝廷的人马,便登上城楼探看。一队士兵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蜿蜒而来,为首的一个将士雄赳赳气昂昂,正四处观望。“王猛?”叔宝一见之下意外大喜,放下心来,便下楼去吩咐士兵开城门。叔宝大笑着走出,还隔着老远王猛就看到了他,大叫道:“秦大哥!”叔宝笑着回应了一声,王猛跳下马,两人紧紧相拥,互拍肩膀,哈哈大笑。叔宝惊喜之下问道:“王猛,你怎么会来啊?”王猛极认真地道:“我听说有人造反,还攻下

    金堤关,我一打听啊,原来是你干的,这不,我把弟兄们哪,都带来了!”叔宝看一眼王猛身后的军队,高兴道:“好!”王猛假意埋怨道:“秦大哥,你可不够意思啊,要造反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叔宝万万没想到王猛居然冒着生命危险追随到金堤,还带来了不少人马,给金堤平添了这许多士兵,心里欢喜,一拍王猛肩膀笑道:“军中啊,正少你这样的人才!哎,军中的职位随你挑!”王猛神采飞扬,大叫道:“好!”一面把带来的士兵召进城,一面兴冲冲地对叔宝道:“这下可以大干一场了!”原来自从叔宝被杨林带走后,王猛便被任命为历城屯屯长。杨广登基,赋税加重,克扣军饷,军营里早就骂声一片,如今闻得叔宝造反,王猛又素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即召集了军中士兵,如此一商量,就偷偷从历城连夜赶来。叔宝将王猛带到大厅见过了众人,说明情况后众人皆是欢喜。当下叔宝派人将房子收拾出来,为王猛及众士兵安顿好了住处,王猛刚走,尤俊达便进来禀道:“元帅,经过我和兄弟们过往几天在瓦岗寨外所取得的消息,我相信城内的守兵已经知道金堤失守,也知道元帅你已经叛绝了杨林。”王伯当见尤俊达口气笃定,问道:“为什么你们会这么肯定呢?”尤俊达双手负在身后,神情严肃道:“据城中的百姓告诉我们,最近几天城内的防守突然变得异常严密,所有的城内百姓都要靠身份证明才能出入。城门的守军则手拿一张人像,严密监守过往行人,我们只有向过往的百姓套问一些消息。”徐茂公问道:“有什么收获吗?”“瓦岗寨三面被高山环绕,城墙高约五丈,城内有两兄弟,马宗、马有周防守,但守军却只有两千!”单雄信奇道:“它有天下第一寨之称,怎么可能只有两千守军呢?俊达,你不会搞错吧!”尤俊达神情很是肯定,道:“开始我也有所怀疑,但经过我仔细调查,的确只有两千。”叔宝和徐茂公对望一眼,心里均是疑云大起。片刻,徐茂公淡淡道:“两千也好,两万也罢,但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正面强攻。王兄,你传令下去,云梯改造成六丈。”王伯当答应之后,叔宝又道:“如今历城屯加上二哥带来的弟兄们,我们的人数已经达到一千三百多人,而王猛一军久经训练,我想啊,由他们作为进攻的主力。”徐茂公又吩咐道:“单二哥,这几天你要加紧训练兄弟们用云梯抢城的战术。王兄,你去检查一下盔甲和弓箭的数量。”两人分别应了,心里更加明白此战的艰难和危险,一时忧虑,沉默不语。叔宝沉声道:“如今瓦岗、历城,都知道我造反了,我相信这个消息不出七天就会传到京城,咱们的时间……不多了。”顿一顿又道:“大家抓紧时间准备,十天以后,我们拿下瓦岗!”罗艺将单雄信一家带回冀州关押,又向监旨的宇文化及复了命。任务既已完成,宇文化及当即宣布了杨广要削罗艺兵权的圣旨,罗艺一听之下惊得跳起:“什么!削我兵权?不可能!”宇文化及将圣旨交到罗艺手里,淡淡道:“你还是自己看吧!”罗艺快速看完,满心震惊,不能置信道:“为什么?当年我归降之时,先帝曾许我三个条件。”宇文化及面上带了几丝嘲笑与不屑:“你也懂得说是先帝,可先帝已故,他答应你的条件也随他而去,你现在效忠的是当今皇上,君要臣死,臣还能活吗?还是把兵符交出来吧!”罗艺越听越心惊,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当今皇上连先帝的遗嘱也不遵守,莫非外头的传言非虚?他静默片刻,终是缓缓掏出兵符递给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仔细端详着兵符,眼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叹道:“罗艺啊,皇上对你已经特别开恩了。”他语气蓦然一冷,道:“你勾结单雄信为非作歹,皇上只是废了你的兵权,还留下了你靖边侯的爵位,你应该感谢皇恩浩荡才对啊!”罗艺素来最恨别人诬陷,瞪着宇文化及道:“我勾结单雄信?你有什么证据?”宇文化及将兵符收进袖中,直视着罗艺道:“罗艺,二贤庄在你的管辖之内多年,你不会对老夫说,你对单雄信为非作歹一无所知吧!你为什么不降他?为什么等到单雄信起兵造反、皇帝下令你才行动?!这不是勾结,是什么?”罗艺怒目而视:“无证无据,我以什么罪名征剿他?”想到杨林信中的话语,别过头去冷冷道:“肯定是朝中有某些谗臣要陷害我,我要上京面圣才行!”宇文化及不以为意道:“随你的便!但是要等到你监斩了单雄信全家以后再启程吧!”罗艺脱口而出:“不可以!他们还没有审判定罪,再说,一个人造反为什么牵连全家?”宇文化及似乎早料到罗艺会这么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逼近罗艺低低道:“你就认了吧,你不忍心下手,就是你和单雄信有关联的证据!”“废话!我是个军人,不是刽子手!我情愿弃官不做,也不会做这种天理不容的事,要斩你自己去斩!”宇文化及点头:“那好啊,老夫就替你监斩!”他冷笑一声,围着罗艺踱步道:“不过,现在你还是冀州的主事人,老夫会把主持人的位子留给你……”宇文化及在罗艺身前站定,盯着罗艺道:“你想和单雄信满门抄斩的事脱关系,别想了!成都,我们走!”罗艺的心一沉,像是堕入了冰窖之中,宇文化及狡猾如此,狠辣如此,大权在握,却把所有的责任和危险都推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来,江湖上的侠义豪杰之士必定更加视己为敌,他宇文化及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念及此处,罗艺不禁恨恨地啐一声:“ji臣当道!”宇文成都刚好走过罗艺身边,听闻此话,抬头冷冷道:“你说什么?你说谁是ji臣?”罗艺的眼睛似烛火般明亮,灼灼盯着宇文成都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宇文成都眉毛抬起,眼中爆出杀气,指着罗艺道:“如果你不服,请亮出你的弯刀来!”“成都!”宇文化及似叹非叹,“你跟一只掉了牙的老虎叫什么劲?他以后的日子……好过着呢!走吧!”宇文成都冷哼一声,跟着宇文化及大摇大摆走了。罗艺兵权被削,心里极不好受,告诉罗夫人之后,两人都是默然,正好罗成奔进来叫道:“爹!”罗艺见到儿子,情绪倒没表现出来,只是如常问道:“你回来了?”却是罗夫人在旁黯然轻声道:“成儿,你爹的兵权被削了。”罗成刚从客栈回来,气息未平,喘着气道:“我刚知道了,为什么,爹?”罗艺深深吸了口气,只是不语。罗夫人解释道:“宇文化及在皇上面前污蔑你爹,多年来勾结单雄信,纵容他目无王法、胆大妄为,竟敢在济南劫狱。”罗成心惊,知道父亲曾经叛了旧主投降大隋,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背叛不忠,不禁急道:“爹,你为什么不解释呢?你如果跟单雄信有关系的话,他们为什么不想一想,你难道还去二贤庄把他们全家老小都抓了回来吗?”罗艺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蓦地一惊,抬头看罗成:“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