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

    “您对这幅壁画……感兴趣?”

    默苍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近了些,注视着俏如来大体勾勒出的群像轮廓:“我昨天查了一些资料。这幅壁画的主题并非传统的主题,甚至很难讲有佛经依托,很有可能是画匠自己独创的主题。你怎么看?”

    “我……我还在学习中。”

    “你就没有自己的思考吗?”

    俏如来后背一凛,定了定神,道:“我考虑过这幅壁画可能是以佛法故事做为喻托。”

    “哦?”

    “有时候一些事情,不会被历史记载下来,也不能够形诸笔墨。而那些想要将事情记下来的人就会将之寄托于他物,以故事、绘图的方式传递下去。如果画中内容无法在佛典中找到相应典故,或许……”俏如来迟疑一下,还是看着默苍离将这句话说了下去,“里面或许藏着的是一个和佛教全无关系的故事。”

    殿中一时间变得极安静。俏如来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批评,但是默苍离却在片刻沉默后略略点了点头:

    “或许如此。”

    “……您的想法是?”

    “你才是研究它的学生,为何要问我的想法?”

    “呃,这……”

    俏如来一时语塞。而默苍离后退一步,说:“你继续罢。”

    “您还要留在这里?”

    作为回答,默苍离打开了手中的ipad。

    俏如来做了个深呼吸,继续提笔开始勾勒。天人衣褶翻飞,衣带如云;修罗战甲烁烁,刀锋凌锐。四对征战造型构筑了壁画的四角,而正中做圆轮造型者,却是修罗手中长刀刺入天人胸口的一幕。俏如来一笔一笔勾下去,心中忽然有个猜测像是墨滴入纸,慢慢洇开。

    ……可能吗?

    他手一顿,好在还留着些许警觉,没在画中捺出错笔。他索性退后一步,去钵里洗笔。墨色慢慢从勾线笔上脱下,一缕轻烟一样在无色的水中散开。俏如来低着头,想,应该不会——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此时中午的钟悠长地回荡起来——是吃饭的时候了。俏如来按下心头绪像是疯长的藤蔓一样塞满整个胸膛,理不清头绪,辨不清原来,一念间却已经将心口缠得无法喘息。

    终究还是,说不得。

    5、五 波微生

    五波微生

    那天晚上终于还是下雨了。

    两人离开斋堂的时候便有零落雨点落下来,两人加快脚步一路行到客房时候雨已经大了,来不及说什么便匆匆跑进屋去避雨。俏如来找出毛巾擦着打湿的头发,一边擦一边想起隔壁的人,一边觉得对方至少应该有这种生存智慧,一边又想起默苍离整天看着ipad的样子——否则冥医怎么还要专门找人去浇花呢。

    但是再怎么说,他和默苍离,也不过是比“陌生”稍微熟悉一点的两个人,甚至谈不上“朋友”二字,自然也就没有去付出担心的理由。

    俏如来掐断念头,从行李中翻出本闲书来看。外面的雨则下得愈发大了,淅淅沥沥不停,只怕是山中桃李经此一雨,都要败落了。

    就在他准备去睡觉之前,门上忽然响了两声。他愣了一下,就听见门外默苍离的声音:

    “俏如来。”

    “默先生?”俏如来连忙走去开门,忘记了毛巾还顶在头上。门外的默苍离倒是撑着伞,看见他的模样也略略挑一下眉。

    “我屋里漏雨了。”

    “哎?”

    “正好在床顶上,湿了半边的床,没法睡了。”

    俏如来先让默苍离进来,道:“要不要我去找一下大师他们……”

    “这么晚了,只怕不便,这间寺庙也没有多预备客房出来,你是要人半夜翻找被褥吗?”默苍离语气平平,像是说着件极普通的事情,“不如就在你这边凑合一下。”

    俏如来先说了一声“是”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一下子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半天才小声道:

    “那么,我打个地铺……”

    “我可不想冻死杏花的学生。”

    “诶,这个……”

    俏如来还在想措辞,默苍离倒是动作极快地脱了外面的厚衣服,先在床上占了一半:

    “上来。”

    “……是。”

    寺中简陋,床绝不可能足够宽敞,不过勉强两人并肩而卧。俏如来一动不动地侧卧着,尽力留出一点地方。客用棉被抵不过山里的阴湿,即使整个人都裹进去了冷意还是从缝隙中侵入进来,一路从肌肤关节舔进骨头缝中里去。而身后那个人翻了个身——之前一拳不到的空隙变得几近于无了。

    “躲那么远,你不冷吗?”

    声音如同在耳边响起一样。俏如来本能地打了个冷战。春夜的雨连绵不断地敲下来,如同恼人的耳鸣一样将睡意都席卷而去。

    不对。还有另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

    “默先生,……”

    “也不怕掉下去。”

    说着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将人往里拖了拖——现在他们几乎是贴在一起了。俏如来屏住了气。

    “介意?嫌弃?有这么糟糕吗?别忘了我的年纪可以当你的老师了。”

    “……不。”

    这个否定微微带一丝颤抖。默苍离的身体并不那么热——很难想象他那样性子的人会有多高的体温,但是在这样的夜晚,一点点温度都如此珍贵,身体几乎是本能地趋向热源,俏如来几乎绷紧了每一块肌肉才避免了自己过于失礼。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贴近过。从来。

    身后的人低低嗯了一声,或许是回答那一声否定,或许是睡意朦胧之中随意发出的一个气音。男人的手臂仍然落在他的腰上。俏如来仍然一动不动地侧卧着,听见后面的呼吸逐渐变得轻长而稳定。

    就这么抱着他,默苍离睡着了。

    ——不可避免地,他做了梦。

    仍是那空旷的所在。就仿佛无中生有从黑暗之中硬生生截下一块,再放进些许的光亮,仅仅够勾勒出中央一棵枯树轮廓。其上,无数琉璃珠串正在烟气翻涌之中铮琮作响。

    那人一如既往坐于树下,手中捧着镜子。见到他来,略略停下擦拭镜子的动作,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