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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他会觉得,皆川根本就入错行,他应该去当记者才对。

    受不了皆川苍蝇般的再三侵扰,谈无欲硬着头皮应允下来。

    一时心软的结果便是,他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坐在计算机前面发呆。这该死的烂问卷问的什么烂问题!忍不住低咒,想狠心把问卷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眼不见为净,可对自己的工作抱有莫大责任心的谈无欲怎生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原则,更在思及皆川苦哈哈的流氓脸后,弃械投降。

    盯着问卷上的题目,谈无欲冷笑。

    你会用哪一句话来形容爱情?

    ──人类史上最伟大的骗术。

    你觉得爱情的滋味像什么,用一种水果来形容?

    ──榨干后的柠檬。

    这种等级的就算了,还有更令人发指的──

    浪漫的定义是……身后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取代谈无欲在脑海里的无声之声,素还真好奇地念出映入眼底的问题。

    素还真──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完全没有声音。

    飞快地将问题卷翻到背面,谈无欲恼怒地转首瞪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买了柠檬汁,见你房门没关,所以进来叫你出去喝……

    不用了,多谢美意,我现在很忙,请出去。一手死命地盖住问卷,一手不耐烦地挥挥。

    忙什么?浪漫的定义吗?你要转攻爱情小说?

    用讲的没用,谈无欲随手取出抽屉里的飞镖,直接往素还真所在方位射去,恰好射中他晃眼间阖上的门板。

    看也不看后头的情况,谈无欲继续埋头苦思,反正素还真躲得过,反正他有把握他不会再擅闯进来。

    时近中午,谈无欲房里毫无动静,素还真走到门边轻轻敲了两下,没回应,再敲两下,砰一声,门开了,谈无欲冷着一张脸走出来。

    他答应得太过鲁莽,他绞尽脑汁认真解答完所有的问题,用尽他从同事间、朋友间还有从自己那乏善可陈的爱情经验里得来的知识兼常识来辅助解答,只剩下一题悬而未解。

    而他已江郎才尽。

    出去走走吧。素还真轻柔饱含魔力的声音飘荡过来。

    谈无欲闷坐在沙发上,懒得回答,只是摇摇头。

    透透气,脑子会比较清楚点。取来谈无欲的外套放在他身侧,素还真促道:走吧走吧。

    ※

    神之社,西洲素负盛名的神社,偌大的广场前还矗立着旧时代日本国的鸟居遗迹,刻意仿古的建筑,妆点出宁和神圣的氛围。

    神之社离谈无欲住家颇近,心情烦闷时,他常到神社蹓跶,纾解疲劳。他喜欢神之社的清幽朴雅,尤其钟爱广场两旁的樱花树。

    半推半就下随着素还真出门,身为地主的他也不知该上哪儿晃,只好将素还真带到这里。

    伫立在长达三百阶的石砌阶梯前,素还真仰首看向最上方,喃道:挺长的。

    银河云梯是当地人替阶梯取的名号,普通人走到终点进入参拜大殿需要约莫半个钟头,自然阶梯不是针对一般民众设计的,而是专为心有所求的民众所设。神之社在求缘结缘方面特别灵验,不论离散的是亲人、爱人还是朋友,只要真心诚意想着对方,再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神明就会愿意倾听求缘者的心衷。

    两旁有直达电梯,指向两边卧龙形的传输梯,谈无欲解释道:三十秒就到了。

    难得来一趟,用走的吧。

    又在发神经。谈无欲拿白眼瞪了眼素还真,懒得理会他的心血来潮,径自走向左边电梯。

    不如来比赛吧,看谁先到上面,输家要完成赢家交代的一件工作。

    唬地转过身,谈无欲清洠燃上两团火苗。素还真,你很无……

    就这么说定,比赛开始。谈无欲聊字都还来不及脱口,素还真长腿一跨,转眼已攀爬了四五层阶梯。

    不理他、不理他,他何必随他的无聊举措起舞?谈无欲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双眼边恨恨地瞪着素还真愈趋缩小的背影。

    十…十三…十六,再不跟上来,你就输定了。

    可恶。暗啐了声,卷起袖口,谈无欲心一横,迅疾地尾随素还真之后,几乎是卯足了全力奔跑。

    七分钟过去,一步之差,素还真足先点地。我赢了。不急不喘,唯有光滑额面上沁出的一层薄汗,是显示他甫做完大量运动的微弱证据。

    呼……谈无欲手抚胸口,缓缓地顺气。这样的运动量对他称不上负担,虽已远离喋血生活有段岁月了,他依旧每日适量地给予自己扎实的基础训练,一为强身二为自保,第二项目的显然是早年习惯造成的后遗症。然而,短时间的剧烈活动难免让体力大不如前的他稍感吃力。

    啧,先偷跑这么值得骄傲?

    不,摇摇手指,素还真笑道:是你慢跑。

    不想跟他争辩这种没水平的话题,谈无欲别开脸,欣赏两旁的樱树。

    跑一跑就不会那么冷了不是?不以为杵,素还真率先朝参拜大殿行去。

    感觉体内有股暖意流窜……谈无欲想起以往素还真替天生畏冷的他袪寒的方法,瘦颊不争气地躁红起来。

    遵守契约,他不能无端与他肢体接触,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是吗?

    甩甩头,不给突然翻涌的泛酸情绪在心底发酵的机会,谈无欲镇稳紊乱心序,慢步跟上前。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不会动摇。

    ※

    橘红的余晖浮如海上珍珠,渐渐没入无垠的地平线下,天边残霞随即教巨大的黑色漩涡吸纳入神秘的异空间。

    他们在神之社待了许久,出来时已日傍西山,素还真瞧瞧天色,忽然转头对谈无欲说想再上山走走,问他愿不愿意随行。

    鬼迷心窍了吧……他没怎思考,反射性地点点头后,才发现,后悔已来不及了。

    神之社往北几里有一座山头,名唤出云,听说那里的夜景很漂亮,在这附近住了五年,他还没光顾过,去开个眼界也好,这么忖着,谈无欲心里也就多少舒坦些。

    开车抵达山顶之际,恰好撞见海浪吞食暮阳的一幕,凄迷的美感在他俩眼里炸开,化为一簇簇绚烂绮丽的火花,短暂幻景后,是无尽的黑暗。

    没什么好看的,回家吧。他并不讨厌黑暗,但他无法忍受有他在的黑暗。

    不想留在这的话,你可以先开车回去,我还想多待一会。说完,素还真掏出车钥匙,递给谈无欲。

    他以为他真不会丢下他吗?他厌倦他这种自信!一口气哽在喉间,谈无欲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后手却僵硬地搁在方向盘上,一动也不动,引擎细微的轰轰声在寂静的山间,清晰地盘桓回绕。

    半晌,谈无欲关掉引擎,默然坐在驾驶座上。

    你到底想怎样?飘缈虚微的自问,一字不漏地传进素还真耳里。

    暗喟,素还真钻进驾驶座旁的位置,淡道:抱歉,回家吧。

    他为难他了。

    彼时是他提出分手协议,他亦明白即使他不提,谈无欲也不可能留在他身边。既然他俩都认同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他就该让现状维持在最好的状态下,任意打破现状是他单方的任性,让谈无欲无法安心接受也舍不得断然拒绝。

    他想诱他放弃苦苦坚守的原则,他不是不知道,情动的一直都不只有他自己,谈无欲也同样渴望着他。

    假使谈无欲选择和他一样随心而为,或许这十二天里他们可以回复过往的相处模式,他们可以拥有过往的感付出,但素还真也清楚,谈无欲势必要花上比自己更多的时间,习惯再度失去后的空虚。

    他不顾一切地踰越两人之间那条微妙的界线,扰乱他偏安的生活,然后十二天后一走了之……

    明天,我会搬去与药师同住。

    这算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逐渐缩拢、掐得泛白,谈无欲微愠道。

    不然由你决定吧,你希望我怎么做?只要你说,我没第二句话。

    狡猾。

    呵……被逗出浅笑,素还真耸肩,他不否认。

    咬咬下唇,谈无欲踌躇半天,才闷闷开口道:……留下来。

    假如他可以指责素还真自私,素还真也可以反斥他懦弱。见到他那一剎那,他有震惊、有不安,还有更多的……激动,只有他自己才会明白的激动。

    不管是一年,还是十二天,如果他心底真实的吶喊是渴望素还真的留置,那他便不该总是摆出受害者的模样,总是在他想进一步时,先后退一步。

    他不是这样的人,不是逃避己心的人,虽然偶尔在面对他时,他会不由自主地萌生逃避念头,但他明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他迟早会正视自己的渴求,日后懊丧也好、痛苦也罢,素还真已伸出他的手,在自己心里已容不得他人存在的状况下,他终究会回握他的手。

    我希望你留下来。

    好。释出煦笑,素还真允道。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件事吗?

    使诈的不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