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

    再松开时,那彷佛握住千斤重的掌心里,却甚麽也没握住。

    金发少年的唇边勾上了一抹微笑,然後,他在江岸上一块略略凸出的岩石上坐了下来,脚下,卷过一波波轻柔的浪花。随侍的蓝衣少年,则默默坐在他身後的岸边。

    早晨的阳光不似午时那样刺目,倒添了三分容易亲近的和煦,暖暖地,照在每个沐浴阳光之下的人身上。

    当江风用和阳光一般温柔的节奏拍上了他的面颊时,元凰才开始认真思考,思考自己又一次离开情人身边的原因。

    就在这时,那只躺在男孩手中的铜雀又闪过了脑海。

    但这次,少年却如释重负地闭上了双眼。

    元凰明白,自己很累很累,在亲眼看见玉寒香被最重视的人杀成重伤之後。

    然而,那却不是促使自己出走的决定性力量。

    真凤、假凰、铜雀,才是让他如此疲惫的真正原因。

    尽管,北嵎皇朝早已覆灭,太子是真是假,对任何人而言,都早已不再重要。

    尽管,四起四落,从鬼门关前走过好几遭的他,也早已不是那个失去政权之後,曾饱经风霜,甚至被视为叛党的北辰元凰。

    尽管,北辰胤不再是那个处心积虑为他巩固地位的三王爷。

    尽管,他们现在已能厮守终生,不再受任何束缚或阻碍。

    但是,这道阴影并没有随物换星移而消失,而是始终与他并存。

    所以,他累了。

    所以,他离开了,企图不要再看到和这道阴影有关的紫色身影。

    但是,他不但没有解脱的轻快,反而却觉得自己不再完整。

    海晏,他没有回头看着仆人的脸咱们离开多久了?

    回公子,约有近半月了。

    是吗……?他喃喃道才半个月?

    公子……蓝衣忠仆似乎想说些甚麽,却被自家主子眼中闪过的一道异样神采给止住了

    那是,自两人东行以来,海晏从不曾在元凰脸上见过的光采。

    不,海晏。金发少年说,星眸中的神采着实令人印象深刻时机未到,但,就快了……

    面容俊秀而天性聪敏的黑发少年闻言,不禁一愣,但旋即一笑带过,不再多问,也不再多言。

    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少年眼中神采的来由。

    那是豁然开朗的光采。

    那是,北辰元凰已然掌握了未来方向的徵兆,更是他自茫然中脱胎换骨的先声。

    那更是,北辰元凰对北辰胤的深情和承诺。

    忠心耿耿的海晏笑了,为两位他最敬爱的主人笑了。

    因为,他明白,当两人重逢时,北辰胤等到的,将会是浴火重生的真凤,而不再是被过往纠缠、陷溺其中而不能自拔的虚凰。

    而这,才是真正的北辰元凰。

    第二十一章

    晃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日,元凰从梦中醒来,心里不禁奇怪今日天怎麽亮得特别早。揉揉眼下了床,披上一件皮袄,靸了鞋,走到窗边。推窗一看,原来天并非亮得早了,而是自昨晚戌初开始下的雪,到了现在,将窗映得晶明,胜梅三分白的冰洁仍旧持续飘落,好似曼舞般,多亏北风卷得均匀。

    眼前美景教金发少年像个孩子般兴奋不已,连忙请店东备了热水、香皂等等,梳洗乾净後,他迅速更衣,揣了银两,然後蹑手蹑脚地下了楼,不想吵醒仍在清梦中的海晏。

    尽管身上穿着厚实保暖的雀金裘,冷风仍是颇蛮横地扎着身子,朝手心呵了两口气,搓着双手,细看一回渐亮的天色,他四处闲走,享受如身处琉璃世界的乐趣。

    随着脚下难得这等悠闲轻快的步伐,轻盈的身影来到距离一棵盘根错节、看来已有数百年的老松树几步之遥处,树梢盛着仍在下着的雪,更将老松的苍翠衬托得分外精神。

    坚毅得,就像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好美!环顾周围景致,一声由衷赞叹溢出了菱唇

    本想走得更近些的少年才跨前了两步,立刻被阻止了。

    阻止他的,不是任何外力,而是他已开始抗议的五脏庙。

    隐隐自腹中传出的咕噜声响,虽然音量只刚好让他自己一人听见,却还是教向来脸皮薄的玉人儿红了脸。回头一瞧,才发现早就离自己下榻处离得远了。

    幸而不远处有家小店已经开了张做生意,於是,他进了店,找了一副乾净座头坐下。

    主人家,元凰仍是一贯彬彬有礼在下还没吃早饭呢,能麻烦您荐几道这里有名儿的菜色麽?

    当然,当然。 和善的中年男子笑道我们店里的素饭菜最是出名的,公子嚐嚐罢?

    嗯,烦你挑几道好的上来。笑着点了点头,拿了块银子放在桌上,少年接着说这里是二两银子,就请主人家为我做三样菜来,量不消多,只要求好为上。

    店家答应着离开,少顷,小二便端着炒腐皮在内的三样素菜回来。元凰悠闲地用了早饭,要茶漱了口,将银子留在桌上便走。

    轻快的脚步将他带回苍松旁,只是这回,松下的大石已被一位卖字画的老人捷足先登。元凰按着老人的价,给了六十文钱请他替自己写幅字,只因小摊上的字画无论细腻或霸气,那气度都不是略识几字的山野村夫能有的。

    年轻人,老人笑道想写些甚麽呢?

    就写……元凰想了想,笑道冷月照红梅,寒江流苍松。

    好。老者笑着又问甚麽字体好?

    老丈墨宝刚柔并济,这副对子,就用行草罢。

    老人接过元凰递过的铜钱,然後迅速而仔细地写了字,将成品交给了少年。然後又陆续将其他字画售出;近中午时,老人摊上的墨迹已售罄。

    公子,原来您在这儿,教我好找!海晏的声音自身後传来,向自家主子行礼之余,也朝老人作了揖

    已是午时,老先生若不弃,就请一同用饭罢。金发少年笑道

    那吾叨扰了。

    公子,吾看您似乎是外地人啊?老人在此居住也有段时日,先前不曾见过您呢。用餐之间,老人笑问

    晚辈不过到此游历,约莫今日起更便要动身北返了。少年答道,而这话着实令打横的蓝衣少年喜出望外

    那么,老人接下来的问题却让金发少年如遭雷轰电掣般,久久不能平复何处才是你的归处呢?

    第二十二章

    那麽,何处才是你的归处呢?老人的话在少年耳边回荡,好似空谷回声般, 在他脑中不断重复,震荡也震撼着他

    是啊!设若自己不能真正想清楚,那纵使天涯海角,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他北辰元凰的归处呢?他逃避至此,不正是为了这个问题吗?那现在呢?在东行足足一个月後,他是否真正明白何为自己一心追求的?

    握着茶杯的手,彷佛想抓牢自己追求的一切般,扣得死紧;直到老人的声音再次飘进耳中,金发少年才又回到现实,只是再次回归现实的他,恍然大悟。

    年轻人,老人的叫唤中透着担忧年轻人,你不要紧罢?

    我没事。给了老者一个淡淡浅笑,好似保证自己确实无恙晚辈是北方人,为了增长见识才到东边来开开眼界。

    原来如此。点了点头,老人笑道方才听你说今夜起更动身,碰巧老人在北方闯荡的儿子要接老人过去,若公子不嫌弃,今晚咱们一同北上如何?

    如此甚好。元凰笑道看来令郎不仅功成名就,更是一位孝子呢。

    哪里,过奖了。老人的笑容,总是那样和蔼,且不知怎地,总教少年看着有种熟悉感

    三人用过午餐,本欲各自结帐的老人却在金发少年坚持下,让他这个外地客做了东;并且约下,酉正在渡口会齐,预备北上。

    回到江边客店收拾行装,少年忽然对用餐时老人提出的疑问有了答案。

    何处是自己的归处?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早在眼前了吗?经过这麽多风风雨雨才得以和所爱长相厮守,北辰胤在哪里,哪里就当是北辰元凰的归处啊。

    公子,何事这般开怀呢?同样忙着打点东西的忠仆见他嘴角微扬,忍不住好奇

    瞧公子一人不晓得乐些甚麽呢,打点行装还笑得那麽开心。

    没甚麽。忙忙找了话岔开酉正要到渡口取齐呢,这儿虽是江边,离渡口也还有好一段,咱们得快些,小心耽误了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