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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已经走出一段路后,醉鬼将手中的牌接连甩在流浪汉面前,体贴的拍了拍他的肩:“三张同花,伙计,你输了。”随即,他站起身,拿下破烂的帽子,将一头长发放下,一擦脸上的污渍,整理好衣领,正了正帽檐,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拉开靛青色的天鹅绒落地窗帘,眼前的窗玻璃上被细雨溅出细密的水滴,一点点汇聚,蜿蜒滑下。男人一手拖着高脚杯,一手推开窗户,微凉的风蓦地灌入整个房间,吹起他略显蓬乱的长发。

    宇智波斑一手撑在窗台上,轻而易举的侧身坐了上去,背靠着窗框,目光不起波澜的望着远方的雨幕。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整片黑暗一瞬间照亮。

    他收回目光,倾听着耳边的风雨声,摇了摇杯中的红酒,注视着那深红如血的甘醇液体,唇角衔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又是一道雪亮的闪电落下,照得他冷俊的面容苍白而凛冽。

    “敬光明。”男人冲着远方举杯,低声开口,随即抿了一口酒水,唇色微深。

    如果眼睛本来就是用来看向黑暗,那么看得见与看不见又有什么分别?

    绝锁了le roule noir的门外出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他不得不将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些。他警惕的四下张望了片刻,随即飞快的离去。如果不是带土在这里逗留太久,他本该在雨下起来前赶到东方区的。

    踩在水洼中溅起的泥泞沾染上斗篷下摆,绝并没有丝毫放慢脚步的意思。他很快找到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马匹——他当然不能用平时拉马车的马匹,那极有可能留下破绽。他很清楚他效忠的那位大人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

    绝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向着东方区赶去。

    他握着缰绳的手因为情绪的急切而不自觉的收紧,用力到骨节发白,眼中带着一种近似疯狂的光芒。

    第十九章

    冰冷的夜色抑郁而沉重,黑暗偶尔被苍白的闪电撕裂,雷声从很远的地方响起,大雨冲刷着在夜幕下仿佛冻结的伦敦城。脚步声被雨声淹没,连带着那个瘦削的身影也给人一种会被雨幕同化的错觉。

    带土停下脚步,又一次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确认自己并没有来晚。

    他抬起头,兜帽从他头顶滑落,大雨打湿了他毛刺的短发,雨水顺着面具流下,而他只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对面那栋建筑某一层亮起的灯光。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那个跟了他一路的男人背靠着墙壁,随性的抱着手臂,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柱间看了眼带土凝视的那栋建筑,一挑眉,顺手从口袋里摸出石楠烟斗,下意识想要叼在嘴边,随即想起什么,遗憾的啧啧嘴,改为摩挲起它光洁的表面。他一手拿着烟斗,一手压了压帽檐,耐心的观察着自己的目标。

    苏格兰场?他来这里干什么?

    而带土就这么长久的伫立在雨中,任由浑身湿透也不曾挪动半步。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柱间也能从那略显落寞的背影中觉察出几分怅然若失。他与带土并无太多交集,印象里他一直只是个身份略显特殊的后辈,虽然跟着斑难免带了些行事的冷厉,却到底还年轻,带了些不自知的鲁莽与孩子气。

    柱间以为自己还要在巷子里淋上大半宿的雨,而当他动手活动起有些僵硬的关节时,带土的身影似乎动了动。他微微一怔,探出头随着他所注视的方向看去,刚才那一处亮着灯的房间已经暗了下去,大概是里面值班的人到了下班的时候。

    是等的人要出来了?柱间心下猜了个大概,转而看向苏格兰场的正门口,想知道与带土深夜会面的人是谁。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带土却在下一刻重新戴上兜帽,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后,他停了下来,似乎想回头再看上一眼,最后还是无声的说服自己,再度迈开脚步。

    柱间隐匿好身形,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怀揣着疑惑,保持距离的跟了上去。在继续跟踪之前,他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苏格兰场的方向,却看见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微动。

    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在屋檐下停了停,撑开雨伞,夹着一袋文件走出办公大楼。

    是卡卡西。

    这场雨下了整整两天,几乎将整个伦敦最后一点夏日的暑气冲干殆尽。午后的阳光略显吝啬,这很好的成全了床上那个闷头大睡的男人。柱间抱着枕头躺在被褥中,头发散乱,衣服也不曾脱下,湿透了的外套被随意的丢在地上。这是自接了斑的委托后,他第一次好好休息。

    隔了一道卧室门,客厅的沙发上,千手扉间端起茶盏,向着忙进忙出的赫德森太太道了声谢,随即发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雨停的时候吧。”赫德森太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在他对面坐下,显得忧心忡忡,“听说最近很不安生,已经接连发生两起命案了。我和邻居家的埃文斯太太现在晚上都不敢出门,凶手还没找到吗?”

    扉间放下茶杯,看了眼卧室方向:“有他在。”

    “我当然知道没有柱间破不了的案子,不过这几天这孩子一直在外奔波,我还是担心他的身体,你这个当弟弟的应该多来看看他。”

    “他不会高兴一个政府议员频频来访的。”扉间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推开一道缝,朝里看了眼,冷着脸漠然开口,“毕竟我的到来总是意味着麻烦和负担。”他关上门,看了眼圆茶几上的文件袋,“他要的资料就在桌子上,就请你交给他了。”

    赫德森太太眨了眨眼:“你不在留一会儿吗?我想柱间很快就醒了。”

    “不了。如你所说,伦敦最近很不安生,出来这么一会儿,我的办公桌就已经被新的调查报告淹没了。”扉间拿起手杖,走向门口。

    “怎么会有不高兴看见自己弟弟的哥哥呢?你肯来多坐坐,柱间一定很高兴的,别总带着公事来找他,你们是兄弟,又不是敌人。”

    扉间不置可否,戴上帽子,扶了扶帽檐,大步走出了贝克街221b。

    带土拿着几分合同来到书房,正要习惯性的推门而入,临时想起之前斑训斥他没有敲门,于是象征意义的叩了叩门,继而径直走了进去。

    斑合上办公桌的抽屉,坐直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那批化工矿的生意已经谈好了,这是合同。”带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了这位祖宗,老老实实的交上了资料,就要往外走。

    “等下。”斑叫住他,将他放下的资料推到他面前,面无表情的开口,“我这边还有别的文件要看,你直接念给我听。”

    带土拧起眉头苦着一张脸:“你花五分钟就能看完的合同我可要念十分钟。”

    “不愿意念也可以,”斑淡淡的发话,“那你不如说一说你最近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其实我觉得偶尔练习下朗诵有益身心健康。”带土二话不说,拿起合同念了起来。

    斑一手支着额头,佯装是在看面前一份报告,以此掩饰自己的目光。眼前的黑暗在带土念完一份合同之前终于渐渐褪去,视线中重新出现苍白的纸页与密集的文字。他不动声色的呼出一口气,挥手出声打断了带土干巴巴的念诵,作出一脸不耐:“行了,你这样念我听着头疼,出去吧。”

    带土一撇嘴,对他喜怒无常的暴躁脾气见惯不惊,放下合同离开了书房。

    斑抬头看了眼自己这个侄子,目光从他半边带伤的脸上一晃而过,直到关门声响起后,他才放下手,任由自己靠在椅背上,拉开刚才仓促合上的抽屉,拿出一小罐药,倒了几粒在手上,就着旁边的茶水咽下。

    第二十章

    喑哑的曲调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柱间穿着睡衣站在窗前,无意识的随手拉动琴弓,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拉出了怎样毛骨悚然的声响。旁边圆茶几上的文件袋已经被拆开,里面的文件凌乱的摊开在一边。他保持着架着小提琴的动作,目光却显露出一种自我封闭的深沉,这种眼神往往意味着他正在进行极关键的思考。

    当他终于结束一段推理时,肩膀已经酸麻得没了知觉。柱间叹了口气,放下小提琴,在旁边的摇椅上坐下,抬头看着天花板。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斑要他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个大概,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时间到了我自然回来找你”是什么意思。

    柱间揉了揉眉心,顺手把旁边翻乱了的资料整理好,抽出有用的塞进文件袋封好。比起思量带土的事情,他更在意斑让他调查带土最近行踪的目的。在剧院的那一晚,值得怀疑的分明是他身边那个喜欢啃食人肉喉骨的仆从,他的无故离开与后来出现时的慌张不安,都暗示着他本身的立场微妙。

    他环视了一圈屋子,突然想起这间房子空下来已经很久了。一年前,摇椅对面的沙发上还会坐着一个傲慢漠然的男人,安静的翻看着书本,时不时抬头对他的小提琴声作出尖刻的评价。柱间看着空荡荡的沙发,几乎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宇智波斑还坐在他的对面,不经意的抬头,露出一截线条优雅的脖颈。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收拾好一切彻底离去,这个屋子没有留下他存在过的半点痕迹。

    也许该把沙发搬走。柱间心想,或许搬进卧室是个不错的主意。

    停止胡思乱想后,他站起身,路过沙发旁边时停留了一下,最后还是直接回了卧室,换下睡衣,穿戴整齐。梳理好麻烦的长发——自从发带被斑拿走之后,他就没有再扎起过头发了,确认伸手没有烟味之后,他对着镜子照了照,看着里面那张还算精神的脸笑了笑,拿起挂在墙上的外套,带上文件袋,走了出去。

    在今天的计划里,他需要去东方区再探察一下命案的线索,至于斑,他既然那么说了,就一定能找到他。柱间毫不怀疑。

    喧嚣的市区里有多繁华,东方区就有多落魄。这样一个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的地方,很容易滋生出罪孽与疾病。很久之前伦敦爆发的一场霍乱,就从这里开始。那场瘟疫给伦敦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灾难,病毒的阴影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让当时的伦敦政府措手不及。霍乱之后,这个城市的下水道系统才趋于完整,不再频频出现大面积污秽阻塞的情况。

    从第一个死者的住宅离开,过了石桥,来到第二个死者遇害的屯货区,柱间的目光在那浑浊的河面上一扫而过,无端生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两个死者,如果算上之前遇袭的水户,那个异端组织已经对三名女性下了手。然而这三个人除去性别,毫无共通点可言。她们互不相识,从资料上看,更不曾有半点交集。为什么会选择她们呢?接下来又会是谁?

    屯货区还处于封锁阶段,守卫的警员认得他,登记过后便放了行。柱间看着地上那一块画出的人性轮廓,叹了口气。他看过照片,死去的那名女性生前也算貌美,然而在那样残忍的死法下,表情狰狞扭曲,只让人觉得可怖。而她腹中成型的婴儿更是被啃食得血肉模糊,很难想象当时是怎样一种令人作呕的场景。

    现场早就被彻底勘查过,一点蛛丝马迹不剩。柱间想起从前雷斯垂德在时,每次他再度检查现场,都会发现残留的线索,而那位新调任的检察官却不然。尽管看上去懒散懈怠,但在这方面,却出乎意料的一丝不苟。

    从现场的布局来推导当时的情景,可以想见,凶手行凶之后,剖开死者的腹部,切除了肾脏。因为没有第一起命案发生时他与斑的匆匆赶到,这一次凶手逃离的时间尤为宽裕。或许他在切除了肾脏之后,又注意到了挖出来的婴儿,于是转而开始埋头啃食。这个时候,有人发现了尸体,他才匆匆丢下手中的食物离去。

    有吃人肉这样古怪癖好的人并不多。柱间微微眯起眼,在附近又转了一圈,脑海里从未停止过思考。

    他抬高警戒线,弯身离开了凶案现场,思考着是否去周围走走了解一下更多情况,却在走出屯货区后看见了一辆不该属于这里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内敛的华贵与张扬的傲慢,像极了那个人的品味。

    果然来了。

    柱间把文件袋换了只手拿着,正了正衣领,漫步走了过去。

    马车夫是张老实巴交的生面孔,见了他,显然是一早便得了吩咐,默默的拉开车门,架了矮梯请他上去。这倒让柱间诧异之余多了些受宠若惊,替斑驾车的人,他只见过绝和带土,前者见他喜欢笑得阴阳怪气,后者则是冷眼旁观。不过,特地换了驾车的人,这是否也意味着,斑已经有了结论?

    车厢里坐着的那个男人膝上搭了件外套,靠着车窗,面无表情的闭目养神。察觉到有人上车的动静后,他也只是冷淡的一抬眼皮,坐直身子。膝头的外套滑落在地,柱间先他一步捡起,重新搭回他的身上,自己在他的对面坐下。

    “怎么?”斑感觉到柱间一直皱着眉看着自己,一抬眉。

    “你是不是病了?”柱间沉默了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

    “你才有病。”

    “……”柱间叹了口气,“只是觉得你看着不对劲。”

    斑不冷不热的看着他:“说正事。”

    柱间剩下的话都噎在喉头,他看着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把手中的那个文件袋交给了他:“带土的秘密,就在这里面。”

    撕开封口,斑从里面倒出几张纸。是一份档案。

    旗木卡卡西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