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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间闭上眼,最后还是近乎无奈的转身,背对着他,高挑的身影在雨中显得形单影只:“是啊,你不需要,我又能怎么办呢?以后……”

    “没有什么以后。”

    “是啊,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柱间深吸一口气,顿了顿,“你要保重。”他终于还是补上了最后的话语,然后不再有丝毫留恋的缓步离开。

    他独自走在大雨之中,像是要从一场梦魇中抽身而退,明明留恋,却又不得不醒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宇智波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凛冽中带笑,认真而深情,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淹没在苍茫大雨之中,直到眼前的一切光影统统熄灭,归于死寂。压倒性的黑暗不可抗拒的将他逼到死地,漫长隐忍后的苦痛彻底爆发。

    这就是他看到他的最后一眼,一个远去的,失望的,无法挽留的背影。

    这才是他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男人再也无法支持的扶着墙壁跪倒在地,大雨似乎要压垮他的肩膀,然而他却将背挺得笔直。有某种温热的湿润从眼角滑落,他皱起眉,仿佛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有如此软弱的情绪,伸手擦过侧脸,才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原来是血。

    斑这才放心的笑了笑,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前,他依稀听见带土的惊呼,却再也没有力气斥责他不够稳重,最后索性放任自己倒在雨中。

    直到最后一刻,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个人穿着一身滑稽的女装,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沾沾自喜转了个圈的样子。明明尴尬穷迫,却又笑得心满意足。那样温和淡泊的眉眼,那样安然明朗的笑容。

    ——那就看吧,就这么一次,以后可就再看不到了。

    ——是啊,确实再看不到了。

    第四十五章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尤为突兀,大雪趁着无人察觉席卷了整个伦敦,不动声色的带来满目荒凉的苍白。风凛冽的刮过去,卷起皑皑飞雪,割得人脸颊生疼。行人杂乱的脚步在街道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随即又被落下的雪覆盖。飘在雕花玻璃窗上的雪花被内室的温暖融化,化作细小的水滴,蜿蜒流下。

    卡卡西来到贝克街221b的时候,发现门并没有关。

    他有些诧异的推开门,走进屋,才发现一贯堆满杂物显得有些拥挤的客厅不知何时变了个样子——所有东西都被堆放到角落,一切家具也被移到旁边,腾出了一大片空地。他要找的人,那个有着一头笔直黑发的侦探正站在被挪到柜子前圆茶几旁,摆弄着一架老旧的唱片机。他似乎才找出一张满意的唱片,动作轻缓的将唱针搭上去。

    悠扬而舒展的曲调响起,柱间满意的听着前奏,理了理衣领,然后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沙发前,微微欠身,伸出了手。

    像是在邀请一个并不存在的舞伴。

    然后,仿佛是自欺欺人,又仿佛真的有一只无形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做了个将对方拉起的动作,随即抬手,虚抱着一片空无,踩着乐曲的节奏,开始起舞。

    这是一支婉转而浪漫的舞曲,连带着舞步也是如此从容优雅,可是他的怀中空空如也。然而柱间却依旧专注的对准节拍,落下每一个舞步,不出丝毫差错,动作完美得无可挑剔。他近乎温柔的注视着前方,唇角是似有若无的微笑。

    舞曲转过一个调,渐渐收敛,柱间脚下舞步一转,维持着这样一个虚抱的动作,向前倾身,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双分点地,定格在舞曲终了的那一刻。

    而柱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自顾自的完成了一场寂寞的独角戏,却还沉浸其中,不愿退场。他看着空荡荡的怀抱,眼中深情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沉淀为眼底一片落寞。他努力克制,到底还是忍不住收紧手臂,想紧紧拥抱怀中并不存在的那个人。然而他最后什么也没有抱住,只触及了自己。

    柱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的卡卡西。

    “抱歉,让你见笑了。”

    “没事。我才到不久。”

    柱间笑了笑,走到圆茶几前关了唱片机,从里面取出唱片:“有事找我?”

    “刚才那支舞曲很不错,你跳的也很好。”卡卡西并没有开门见山,反而错开了话题,看向这个明显不在状态的侦探。

    柱间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唱片,目光微动,说不出为什么,笑得更深了些:“这支曲子叫《liliu casa bnca》,曾经在伦敦风靡一时。这支曲子的作曲人是我的一个客户,这是她写给她爱人的舞曲。”

    卡卡西随口评价:“这个作曲人一定很有才华,她现在……”

    “她死了。”柱间知道他想说什么,截断了他的话语,“她带着她爱人的骨骸死在了一场大火里。她曾经说,《liliu casa bnca》这首曲子虽然浪漫,可是在神话中,遇见过卡萨布兰卡花的情侣们无不以死亡作为无望恋情的终结。”他停顿片刻,依旧是平静而淡泊的口吻,“她还说,人的一生,能遇见一个值得深爱的人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人不是只为爱情而活的。”卡卡西默然许久,终于开口回答。

    柱间将唱片放回原处:“你说的对,只是突然想起这首曲子,忍不住感概。你刚才说我的舞跳得很好,其实,我原本是不会跳舞的。”

    卡卡西愣了愣,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我不喜欢跳舞,所以拒绝学会这种虚伪而无用的社交礼节。然而有一个人,却能跟上我的节奏,引领我完成一整套舞步。他明明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却肯为一处相同的步子在我身上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明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因为我改变原有的决定;他明明不是一个习惯表露深情的人,却还是在我面前吐露了那最禁忌的一个词。他明明……只是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啊。”

    他是他盛在心底的一盏火,哪怕现在被灭得一点不剩,内心荒凉,无所适从,心脏也依旧还在跳动。他们的路从此分明,却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要走,怎么能就此停下?

    柱间拍去手上的灰尘,收敛起一切不合时宜的情绪,看向卡卡西:“我猜你不是来专程评价我舞跳得好的。”

    “之前你告诉我,开膛手杰克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伦敦可能还会有命案发生,让我不能放松警惕。”

    “是。”

    “昨天晚上,之前那个拿到了教皇牌的妓女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半边肺叶被割走。”

    柱间拿过他手上的资料,草草翻了翻,目光凝重:“他们果然还在继续。”

    “他们?”卡卡西准确的抓住了关键词,“开膛手杰克的身份与死因你一直避而不谈,只给我一个他已死的结果。那天晚上,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你还知道些什么线索?再这样拖延下去,始终无法结案。”

    “当然不能接案。”柱间合上资料,“一切才刚刚开始。”

    带土端着托盘,在门口徘徊了几步,犹豫着是否该推门进去。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敲门时,房间内先一步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进来吧,别磨磨蹭蹭的。”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

    男人坐在窗前,肩头披着一件大衣,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叔,吃点东西吧。”带土开了灯,小心翼翼的开口。

    明亮的光线一瞬间照亮昏暗的房间,然而男人却毫无反应,连眼睫也不曾扑朔一下。他抬头“看”向带土所在的方向,毫无聚焦的漆黑瞳仁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不带一点光彩:“放下,出去。”

    带土不敢看那双彻底空洞的眼睛,也不敢靠近——宇智波斑才醒过来的那一天,他只不过是想走近查看他的身体状况,就被死死扼住咽喉丢了出去。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注意到男人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明。

    那本该是一双洞察一切笑睨一切的眼睛。

    “叔,”带土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去请个医生来替你看看吧,你这样……”

    “我说过了,出去。”斑冷冷打断了他,口吻强硬。

    带土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现在的宇智波斑不会听他说任何话。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轻手轻脚的清理开从窗边到桌前的一切障碍,最后合上门离开。

    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切。他隐约听出来外面是下雪了,雪压在屋檐上的声音厚重而沉闷,应该是一场很大的雪,外面想必也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尽管此刻他的眼前只剩下暗无天日的漆黑。

    他扶住肩头就要滑落的大衣,懒散的站起身,向着桌边走去。距离与他之前计算的分毫不差,他刚刚好在桌角旁停下。手试探性的摸索着桌面,无意间撞到了什么。他伸手摩挲了一下,辨别出那是桌上的小花瓶,虽然看不见,却能从气味上认出那是一朵黄水仙。自从他从贝克街搬出来以后,房间内的花瓶里总会插着一支黄水仙。

    斑摆正了花瓶,扶着桌子边缘在椅子上坐下,手无意间搭在某一格抽屉上,不由一颤。明明想要拉开,却又极力克制。矛盾到了极点,几乎生出一种力不从心。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拉开了那尘封已久的抽屉。

    就算看不见,他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条红棕色的发带缠着一对金色的领夹,安静的躺在红木抽屉里,像是个沉睡的秘密。

    -【开膛手杰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