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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手足

    云镜南知她此时恨自己至极便是天大的理由也无法让她改变决定更何况他要去的是王城!他对古思苦笑道:“看来我这一趟是去不了了。阿思你一定要派人到王城。这种时候不同仇敌忾王朝肯定会亡国!”

    古思摇了摇头向素筝进前一步道:“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古思大人”素筝对古思的脸色也不好“你和刺客串通这件事我慢慢再追究。……给我把刺客拿下违命者斩!”

    军士们为难道:“云大人我们……”

    云镜南苦笑着将手背在身后道:“大家不要为难。”

    “把刺客下在水牢里。”素筝见众军士对云镜南恭敬有加虽然将他擒下心头的气却一点没消反而怒上加恼。

    古思见素筝正在气头上又没有立即处置暗道还有机会便暂且不用声看着云镜南被带出将军府。

    云镜南在走过他身边时低声道:“阿思一定要记得我们谈的事。”

    古思点了点头。

    “你们说什么?”素筝怒道。

    云镜南朝古思咧咧嘴头也不回地应道:“我和古大人说陛下神威凛凛吓得我都快要尿裤子了。幸好去的是水牢……”他平素口头油滑惯了虽身处险境仍然张口就是胡话。

    素筝的脸由红转白盯着云镜南道:“这个刺客三天后押往布城广场。”

    古思的脸也一下煞白了。

    素筝现在的身份是皇帝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不能更改。

    布城广场是处决重犯的地方相当于王城的午门。

    ***

    “云大人换水了!”狱卒弯下身子探头低声道。

    水牢里空空如也连一点涟漪也不起。

    “云大人!”狱卒以为火光太暗示意同伴将火把放低些可是半地下结构的水牢里仍是连个鬼影也不见。

    “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什么也看不到?”那狱卒揉了揉眼睛“水根你来看看。”

    “不会吧”另一个狱卒蹲下来脸都吓白了“真的没人不会是……”

    两个人看着水牢呆直想一头扎进去淹死算了。

    他们都是云镜南的粉丝所以才会热心地执行古思的嘱托好好照顾这个要犯。他们甚至可以一天给水牢换一次温泉水还给水里撒花瓣。

    但他们绝不敢违背圣旨。

    “完了我们完了!”两个人抱头痛哭几近绝望。

    突然水牢里一阵响动水面上轰地窜出一个头来“哈哈吓着你们……啊!”

    “云大人!云大人!你没事吧?”两个狱卒见到云镜南犹如重世再生欣喜若狂。

    云镜南拍拍胸脯呼着大气道:“原来想吓吓你们的……吓死我了你们两个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白?咦现在又变红了。”

    那两人的火把摆在地上刚才脸色被吓得煞白加上火光自下而上地一映任是谁的脸也象鬼脸。

    两个狱卒埋怨道:“云大人我们给你换水来了。这是香胰子呆会你先洗个澡。洗好了叫一声我们的水龙车就停在外边等着。”

    “辛苦二位了!”云镜南接过香胰子连在手上的长铁链一阵乱响“麻烦这次把这些花瓣都收去不要再放了免得被女皇看到。对了再给我找把椅子来老在水里站着万一睡着了就完了。”

    “好好是我们没想周全。”两个狱卒退了回去边走边聊道:“云大人怎么一点都不怕呢?过两天就要上广场了。”

    三百六十度水景绝对私密空间全天候温泉供应专人专属服务居住期间两个皇家卫队保障安全……

    尽管云镜南呆的水牢可以算是历史上最舒适的但两三天下来他还是觉得自己泡够了。

    “阿思快点来救我啊!你是死脑筋啊!再泡两天我都要浮起来了!阿思!……冷静耐心阿思一定会来救我的。”

    ***

    古思当然不会忘了云镜南他的日子也不比水牢里好过多少。

    他在行宫外跪了一天一夜了。

    素筝连面都不让他见。

    “古大人陛下今天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您就不必这样等下去了。”

    “古大人陛下刚才醒过来喝了点汤水又睡下了我们没来得及禀报。”

    “古大人陛下又醒了听说大人您在外面跪了一天很是感动下旨赐一碗燕窝粥给大人。”

    古思几口将那粥喝尽他是饿得不行了。他一抹嘴对宫女道:“现在陛下可以见我了吧?”

    “大人稍候我去通禀一声。”

    ……

    “大人陛下往西门去了说是小白病了陛下急着为他求医呢?”

    古思几欲晕倒问道:“小白是谁?”

    “王朝人都知道小白是陛下最喜欢的波斯猫啊!”

    古思昏绝于地。

    第三天凌晨宫女照例捧了碗燕窝粥出来却不见古思于是对值夜宫卫笑道:“我以为古大人是铁打的呢!”

    古思在行宫外整整跪了两天。

    他回到将军府对管丰道:“不到太阳落山或是阿南有消息不要叫我。”

    然后他一觉睡到傍晚。

    他醒来后向管丰下了一连串命令。

    将军府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有几个传令兵来来往往。

    夜入初更将军府里依然灯火通明。

    直至三更时分。

    ***

    云镜南在睡梦中被从水牢里提了出来。

    “这么早就去广场吗?换身衣服啊这样会着凉的。”睡到一半被人吵醒总是情绪不好。

    “云大人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来人蒙着面。

    云镜南一下醒了:“好终于来了。”

    四周狱卒早歪在一旁全被点了穴道。古思这次派来的都是近卫中的高手。

    当然光有高手还办不成事。三更时分值勤看守的两个小队恰好都在水牢西面巡逻他们当然不可能阻止劫狱因为将近一百人也遇到偷袭连一点搏斗的痕迹都没有。他们的队长一面说着“兄弟们辛苦了”一面有条不紊地将“三步**香”给手下们挨个闻过去最后自己也深吸一口。

    “三步**香”是黑市上都很难搞到的名贵迷药药效顾名思义。这可花了两个小队长不少功夫但也很值得至少在日后上头问起来时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敌人是有组织有预谋且训练有素的职业刺客”。

    古思亲自用马车将云镜南送向北门。

    “阿思我的裤子怎么套不上了?”云镜南艰难地往上提裤子。

    “是从你行李里取的应该合身啊!”古思奇怪地看看云镜南旋即明白过来笑道“是腿泡肿了。”

    “我倒忘了!”云镜南闻言一乐将那条裤子缝线处撕开一条口这才套了进去“但愿这次到王城能够顺利。”

    古思镇重道:“阿南你要小心。现在的王朝不比当年在布鲁克尚且如此出了这一块更要小心。你在王朝的名声太响认识你的人也太多……”

    云镜南笑道:“我的运气一向好。”

    古思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匣子道:“这个给你用。”

    “这是什么?”云镜南打开匣子见里面是一张似皮非皮似纸非纸的东西用两根手指拈起皱眉道“这东西看起来怎么有点恶心?”

    “这是人皮面具。”古思笑笑道“放心吧不是人皮做的是树胶做的。”

    “你是哪里搞来的?”云镜南迫不及待地把那面具往脸上覆。

    “没那么好覆的!”古思制止道“要洗脸剃须然后从额上往下细细覆上。一开始时可能不熟练但从上往下覆到下面有些不对缝之处尽可以用假须掩过。这还是青蛾教我的呢。”

    “青蛾!我早该想到了。”云镜南被触起心事拿着手中的人皮面具感觉很不对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马车继续在布鲁克街道上轱辘前行。

    “有些事不是你的错。阿南不要太自责。”古思拍拍云镜南的肩。

    “对不是我的错。”云镜南的语气好象是要说服什么人。

    “吁……”马车突然停住。

    古思掀开车帐问道:“怎么不走?”他办事素来谨慎今晚已和守门骑将打过招呼。

    “大大人陛下在北门。”军士很慌张。

    “看来走不了了。”云镜南一屁股坐回车里四仰八叉地躺下。

    “不行你一定要走。先别出来。”古思下了马车。

    曾经每天出入的布鲁克北门在夜幕下、灯火中尤显巍峨素筝骑马立在城门正中两边全是皇宫近卫。

    古思步行到素筝面前行礼道:“微臣古思参见陛下!”

    “古思大人果然一心为国这么晚了还来巡城。”素筝道。

    古思摸不清素筝语气心存一丝侥幸顺着她的话道:“国难当头敢不鞠躬尽瘁?”

    “好大的胆!古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云镜南在你车里吧?”素筝怒道。

    “陛下息怒!”古思见她早有准备索性摊开来说“云镜南此去王城实有要事。事关大局微臣不能坐视不理。请陛下勿为个人恩怨……”

    “个人恩怨?”素筝没想到古思反过来和她说道理怒气更添一层“将前朝逆犯放入伪朝这算得再轻也是个通敌之罪难道就对了?”

    “云镜南不会出卖王朝!我也不是通敌!”古思音量不提却字字铿锵。

    云镜南在车内暗呼“糟糕”。

    果然素筝不怒反笑道:“你倒是信得过他。云镜南不是不会出卖王朝你是相信他不会出卖你吧?”

    “当然他也不会出卖我。”古思道。

    素筝冷笑道:“大将军我们本还有点名义上夫妻的名份。这样看来真是有点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味道。你就这么信得过所谓的兄弟吗?铁西宁他不也是你过去的兄弟?”

    素筝此时贵为国君出言如此不顾体统已是动了真怒。然而古思听他这样讥讽自己和云镜南心中亦有怒气昂然道:“陛下我全是为王朝着想。今晚云镜南必须出城。”

    素筝的火气被欲扇欲怒冷冷道:“古大将军果然不负战神之名好威风好煞气!”

    古思这才清醒过来觉得自己说过了头忙跪下俯道:“微臣死罪。但今日云镜南必须出城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事关王朝大局臣愿粉身碎骨以报陛下。”

    素筝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失了体统但一想到这两人都骗了自己自己深爱着其中一个又“嫁”给了另一个。刚才所说的那句“妻子如衣服”涌上心头心中始终恼怒难平。自得知真相恢复记忆之后每日里只有一个念头如鬼魅般缠在心里。

    “云镜南硬生生地骗了我几年我也要把他关上几年。不行我的羞辱要他们加倍偿还。”

    她走到古思面前笑道:“我也可以收回成命……”便又止住不说。

    古思原以为没有希望正寻思无计见她松口急问道:“陛下只要你答应放过云镜南古思一切听任你处置。”

    “依我两件事我便放那刺客出城。”素筝道。

    “陛下请讲。”古思此时便是二十件二百件事也会应承下来。

    素筝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第一我与你二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明日你帮我拟个诏把这个不明不白的名份解了。诏书要怎么写是你的事但一定要我心里舒坦。”素筝道。

    “这……”古思早巴不得去了这个名份可这诏书要写得让素筝舒坦他自认没那个本事。但事已至此不能不先答应于是应道:“臣连夜去办。”

    “第二你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吗?今晚要不就留下云镜南要不就留下你的一只手或一只脚。”素筝公主道。

    古思的瘠背一阵凉。

    云镜南在车里听不到素筝对古思的低语只听到前头所说的“依我两件事……便放刺客出城”。

    他在车里焦急万分突然听得车外众人一齐惊呼正要出车帐探视只听得古思道:“臣已依旨完成请陛下践诺。”

    云镜南放下心来又听得噔噔噔几步古思走到车前:“阿南保重!”

    “阿思你没事吧?阿筝要你答应什么事?”云镜南待要问个清楚车帐布却被古思拉住。

    “没事。”古思急促地答了句对军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开城放行!”随即在马臀上狠抽一记。

    马车立即载着云镜南向北门外驰去云镜南急掀起后帘回望见古思在门边和他挥手作别方才放心。

    古思直到云镜南车影远去这才放下右手同时身体微幌。

    “大将军!”卫士们刚才被古思止住不敢上前。

    “扶我!”古思吐出微弱的两个字卫士们这才一拥而上将他扶住为他包扎。

    古思和那只断下的左手回了将军府而素筝仍站在城门处。

    她身边的皇宫卫队人人眼中都有泪光。

    “古思我不会再恨你……阿南你一路……”素筝心中的怨结已然解开。

    她真正明白古思的心胸远不是自己所想他真正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与他和云镜南相比自己的这点怨结不过象小孩过家家一样。

    她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地血泊刚才断在地上的那只断腕手指还会悲愤地颤动。一段怨结了却另一段怨结又出现。

    她明白自己对古思要永远愧疚;自己和云镜南永远不可能回复从前的缱绻。而在自己身后那数百双眼睛里面她失去的远不能用个人得失来衡量。

    ***

    云镜南离了布鲁克不敢停留一路鞭着马狂飚直至黎明。行到二三百里之外那车跑得急了轱辘碰到一块凸石顿时翻倒将他摔了个七荤八素。

    “想不到我云镜南这样的一代英才一遇到女人的事就狼狈成这样!”他难免一阵感叹唏嘘去残车里搜了随带行李。

    云镜南现那盛人皮面具的匣子完好无损想起再过一段路便是铁西宁掌控的地盘忙去溪水边洗了脸将树胶人皮细细沾在脸上。

    他是第一次用这人皮面具这一沾直弄了大半个时辰。晚间溪水里也照不清晰只得自己蠕蠕嘴、眨眨眼现那面具造得极为精致稍加扯拉之后便贴得极为服贴料想外人必看不出来。

    从溪边回到路上云镜南将车套从马背上卸下准备骑马继续赶路。谁知连着几次未能翻上马去这才觉得两脚无力早被水牢里的温泉水泡得肿了。

    “虎落平阳啊!”云镜南连日休息不好身心俱疲复将马儿栓在路边树上又怕素筝反悔追来躲向路边长草丛中窝了一觉。

    ……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晌午云镜南甫一醒来便觉身上暖和之极更有一股肉香传来。四周吵吵嚷嚷有如市集。

    “饿了几天了总算吃上顿好的!”

    “孩子他爹你吃这块腿肉吧!还有几百里路要走呢!”

    “啧啧真好吃!”

    云镜南食指大动起身一看见原先马车旁聚了百余个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心知是逃难的贫民。

    众难民见长草丛中走上一个人来都不约而同地把手中烤肉往怀里藏了藏。

    云镜南定睛一看几乎每个难民手中都有一块烤肉心叫不好往那拴马树桩上一看只有树根处一堆骨骸。

    “混蛋!”云镜南大怒。他在厥奴草原呆得久了草原牧族视马之重正如农耕民族之视土地不是万不得已绝不杀马。

    众难民被他吼得愣了一愣随即加快度啃手中肉块。

    云镜南大步走过去一连推翻几人那几人只以为对方要来抢肉干脆把整块肉塞进嘴里将脸憋得通红。

    这些难民个个眼圈红一推即倒云镜南泄一阵自觉得没有道理只得罢手。

    “还有百十里地呢难不成叫我走着去!”他无奈地看着这些难民。

    “善哉善哉!施主不必动怒!”一个光头长袍的猥琐男子对云镜南行了个奇怪的礼他一身灰袍赤着双脚颈上挂着一圈硕大项链看上去象是木珠手中还持着一把奇形怪状的拐杖。

    “什么不必动怒我能不生气吗?那可是一匹好马啊!”云镜南见那人形容怪异更加没好气地道。

    “贫僧自入王朝境内只见此地人奸恶好杀难得见到施主这种好人!视众生为我身正是一种大慈悲啊!”那人不但长相打扮都怪说话更是奇怪。

    云镜南自然听不懂他口中所说的“善哉”、“施主”、“慈悲”等词因那时王朝、兰顿皆无佛寺。

    “唉!”云镜南只得自认倒霉也懒得和那人多说。

    那人却似对云镜南极有兴趣问道:“请问施主这方大6何处是乐土?”

    “乐土?什么乐土!这人疯了吧?”云镜南认定对方是个疯子对那人笑道“天下何处不是乐土?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乐土。”

    那人听了这话顿时呆住过了好一阵突然笑出声来追上去扯住云镜南道:“居士真是高人敢问尊姓大名?”

    “你身后是什么?”云镜南骗得那人回头一把甩开就要上路。

    (译者按:关于这段故事在两千年后的布鲁克古城遗址还能看到佐证。经详细测量在古城中心的广场位置竖着一个三丈多高的木制十字架经千年不朽甚至还了点芽。从古王朝刑狱史上看那段时间的王朝执法制度中并没有钉刑。于是关于素筝女皇当时的真正决定也有了两种说法。一是女皇恨极云镜南要将其五马分尸之后将尸骸示众;二是女皇本就不打算处决云镜南只准备将他挂在上面示众几天。译者偏向于后一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