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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单雄信听到此,再也忍不住,一是不愿欠罗成的情,二是心里确实过意不去,求情道:“皇上,罗将军违反军令皆因我而起,不是他的错。( 千千小说网)”徐茂公脸色暗沉,目光凛凛向单雄信望来:“你不听军令,擅自杀入敌阵,原应受罚,念在你身受重伤,暂且记下,日后再行处罚!”单雄信上前一步,跪下道:“军师,如果要罚,理应由我代替,如果不是罗将军相救,单某早已身首异处,我欠他一条命,应该我受罚。”单雄信这番话语气甚是诚恳,罗成一凛,转头不能置信地看着单雄信,见他神情坚定,心底深处不禁漫出一丝欣慰,这几日来的苦闷也消散了不少。徐茂公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但还是道:“既然如此,你的一十军杖也同时执行,各责一十军杖!”罗成低声道:“单将军,你身上还有伤……”“我没事!”单雄信短促地道一声,截断罗成的话。咬金见两人都要受罚,更是不愿,向徐茂公沉声道:“现在大敌当前,一切处罚留在我们退了敌军再说!”“皇上!”“这个是圣旨,不得违抗!”徐茂公这才作罢,朗声道:“皇上有旨,一十军杖暂且记下,待退兵后再行处罚!”“谢皇上大恩!”罗成和单雄信齐声拜谢。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嫌隙虽未完全消失,但隔膜却小了不少。因为杨林的建议,杨广恢复罗艺兵权的圣旨很快便颁到了冀州。圣旨上道罗艺缉捕反贼单雄信一家有功,准其以功抵罪,赐恢复冀州兵权,即日执行。罗艺恭恭敬敬地接了旨,心情大畅。回家对妻子一讲,罗夫人深知丈夫的心意,也很为他高兴,感叹道:“皇上终于恢复你的兵权了!”罗艺平日说话甚是稳重,此刻心怀舒畅,不免带了一分自豪道:“我罗艺多年来为大隋力保边疆,宇文化及岂能凭三言两语就抹杀掉我往日的功绩?目前虽然只恢复了冀州的兵权,但只要证明了我对皇上真是忠心不二的,假以时日,皇上一定会把燕州的兵权还给我。”罗夫人很久没看到丈夫这么高兴了,笑道:“老爷啊,我去准备一点酒水鲜果,祭拜一下祖先,顺便庆贺老爷沉冤得雪!”“夫人,也不用隆重其事。”罗艺拉住罗夫人。罗夫人叹了一口气,脸色微带黯然,轻声道:“自从成儿走了以后,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开心过,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庆贺庆贺。”罗艺听夫人提到儿子,欢喜之情一下子减淡了许多,长叹一声道:“成儿,他走了以后音讯全无,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罗夫人听罗艺的口吻似乎甚是牵挂,心里一松,不禁笑道:“成儿也是一时冲动,他要知道你恢复兵权,没准会回来看你,恭贺你呢!到时候啊,咱们再好好劝劝他。”罗艺点点头,“但愿如此吧!”正在此时,一名家仆送进一封信来,说是靠山王的急信。罗艺大喜,一面拆开信封一面笑道:“杨兄一定是恭喜我重获兵权的事了。”打开信一看,脸色突然大变,额上青筋暴出,怒喝一声道:“什么?!岂有此理!”罗夫人见罗艺好端端的突然发怒,不知发生了何事,上前问道:“老爷,出什么事了?”罗艺将手中的信揉成了一团,重重拍案道:“这个畜生!”罗夫人更是不解,“说什么?哪个畜生?”“你自己看吧!”罗艺倏地将信往罗夫人手里一送,自己则背转身子走开了几步。罗夫人心头猛跳,颤着手把信重新打开,一瞥之下心神大震,原来是杨林奉命征剿瓦岗之时被使罗家枪的人破了阵,便来信询问罗艺。罗夫人自然知道是谁,然而心里总是不肯承认,放下信道:“不会这样的,肯定是靠山王看错啦!”罗艺大步走回罗夫人身前,脸色铁青,灰白胡子微微颤抖:“杨兄怎么会看错呢?若非那个畜生,做贼心虚,他何需蒙面上阵啊?真是想不到,我罗艺之子竟然做出些大逆不道之事!我罗家十几代的忠名都被他丢光了!”罗夫人见丈夫太过愤怒,担心他的身子,忙温言劝道:“老爷,你千万不要激动啊!”罗艺蓦地回头盯着妻子,双眼精光四射,决绝道:“我罗艺宁愿战死沙场,都不要被这些畜生连累!落得朝廷判我个反叛之名,背上不忠不义之罪!”说罢转身就往外走。罗夫人大惊,“老爷,你要去哪里?”“我要带燕云一十八骑往瓦岗劝这个畜生投降!”罗夫人听到“燕云十八骑”这几个字,心头突地一跳,不由大惊失色。她知丈夫脾气倔强,决定了的事再无挽回的可能,只得放弃了劝阻,恳求随夫出发,希望可以阻止父子对决,也希望可以阻止这一场浩劫。这几日,魏文通一面等待中军到达准备大肆强攻,一面对瓦岗不时作骚扰攻击,消耗瓦岗的兵力。而瓦岗也正加做弓箭,收紧粮食配给,另派人命金堤关守将阻截魏文通粮草输送。两方相互对峙,绷紧神经,谁都不肯放松了警惕。然而一日黄昏,双方却同时探到了意外的消息。双方探子来报,离瓦岗五里处,有不明马队驻扎,为首两人,手下十八人,不似中土人士,j□j色“燕”字旗,每人披风上也绣有白色“燕”字。那十八人清一色脸带面罩,头蒙黑巾,隐见双眼,全部紧身黑衣,外披黑色长披风,脚踏胡人马靴,靴上插有匕首,腰间配同一色奇异弯刀,众人背负大弓,每人负箭十八支。罗成和魏文通听报,悚然变色,都知是罗艺名震西域的神秘部队“燕云十八骑”到来。魏文通又是畏惧又是恼怒,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底。罗成更是知晓其中的厉害。王伯当和徐茂公一听说是“燕云十八骑”,也不禁面色大变。原来,“银枪弯刀”和“燕云十八骑”是罗艺的著名杀招,尤其是后者,更是所向无敌,令辽人闻风丧胆。“燕云十八骑”纵横大漠数十载,未逢一败,其实力绝非是像一般军队用人数来衡量的。《名将谱》里对“燕云十八骑”有这样的评语:“快如风,烈如火,每到一处,寸草不留。强弓弯刀,善骑善射,以一敌百,未尝一败。”当年辽部察哈合台带领辽军一万人入侵燕门关抢掠,罗艺带领“燕云十八骑”暗中偷袭,一夜之间杀了敌军三千多人。察哈合台带领余部逃回大漠,十八骑穷追不舍,沿途再杀两千余人,一直追至察哈合台的家乡,一到那里,见人就杀,连女人小孩都没有放过,两万余人一夜之间全族诛灭。自此以后,所有的辽人部落都远走戈壁,多年来都不敢越国界半步。而“燕云十八骑”不仅无一人战死,甚至连受伤的都没有。回来的时候,每个人的马上都有三十六辽人的人头,而且都是蒙着面。带着察哈合台人头的便是罗艺,在其人头旁边,还有三个小孩的人头。然而十八骑并不轻易出动,一出动,便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他们的战术就是一个字:死!魏文通和瓦岗双方听闻了十八骑的手段,均是心惊肉跳,不寒而栗。罗艺的突然到来实在大出双方意料之外,都不免对罗艺这次来的目的做出了多种揣测。魏文通曾得靠山王警告,反贼里边有个会使罗家枪的。他怀疑就是罗艺的儿子。若罗艺是来帮助儿子的,那己方就会腹背受敌。于是他当即下令,严密监视“燕云十八骑”,如果有什么动静立刻出击,决不能让他们父子联手。而罗成猜测,“燕云十八骑”从未踏入过中土,他们这次突然而来,想是父亲受了杨林的嘱托,来剿灭瓦岗。罗成深知父亲的性格,一向对朝廷是忠心不二,又跟杨林私交甚笃,为了顾全大局,再加上自己又已跟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罗艺即便知道自己在这,多半也不会心慈手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瓦岗就会左右受敌。咬金听了,担心瓦岗百姓受十八骑所侵,神色十分凝重,向罗成道:“罗兄弟,如果到时候是你爹亲自带队,我想我们都不会手下留情的。”罗成心中一凛,虽知大家是迫不得已,但若让自己真向父亲出手,还是甚感为难。徐茂公皱眉道:“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和魏文通联上手!大家立刻备战,一有异动,先发制人,先灭十八骑!”王伯当问道:“那为什么不先灭魏文通呢?”“因为十八骑活着,就是对全城百姓最大的威胁!”徐茂公泠泠说了一句,饶是镇定沉稳若他,听到十八骑的名头也不禁胆寒。因为罗艺的身份实在太过微妙,魏文通和瓦岗双方都怀着同样的心思:决不能让罗艺先和另一方联手!罗艺带着“燕云十八骑”在瓦岗五里外驻扎后,一直等待着时机的到来。直到月兔东升,罗艺才下令,让十八骑中的第六骑、第七骑、第八骑三骑随自己去瓦岗。魏文通几乎同时得到消息,不明马队的首领率四人前往瓦岗而去。魏文通一听只有五人,不知罗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他素来行事谨慎小心,当即传令下去,点五百刀斧手、五百弓弩手,跟随自己到寨外埋伏,一有不测,先下手为强。瓦岗城内,一干人已经在大殿中坐了多时,只为随时知晓罗艺的动静。到得晚上,一个士兵进来禀报,说罗艺在瓦岗城门口,要见叔宝和罗成。咬金一听罗艺到来,身子一震,失声道:“什么?十八骑来了?”“他们只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个女的。”罗成倏然站起,脸色惊疑不定:“我娘也来了?”叔宝思量片刻,站起身道:“表弟,既然姑姑来了,我看姑父应该不会有什么敌意。我们还是见见他老人家吧!”罗成此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听叔宝如此说,也就点头道:“嗯,好。【92ks 就爱看书网】”单雄信道:“你们就这样去不带兵器吗?”叔宝坦然地笑了笑,道:“毕竟他是我们的亲人,不用了!”两人正准备走,咬金又叫住二人,担忧地嘱咐道:“你们两个真是要小心点,十八骑可不是容易对付的。”叔宝答应了一声。罗成毕竟牵挂父母,已等不及,迈开脚就向门口走去。两人来到城门口,看见罗艺和罗夫人以及三骑驾着马缓缓行过来。两人一齐跪下,罗成久别父母,刚叫了声:“爹,娘!”眼眶已经红了。叔宝也给罗艺夫妇各道了一声好。罗艺手持长枪,冷冷望着两人,开门见山道:“我此行的目的,我想你们也猜到了。快率瓦岗军投降,不要跟朝廷作对!”罗夫人看到儿子跟侄儿,也是心中发酸,不想丈夫和孩子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凄声道:“孩子,你们要听话,如果你们不愿效忠隋帝,从今以后你们可以漂泊天涯。娘……实在不愿意看见你们父子沙场对决!”叔宝和罗成对望一眼,心里俱是难过。叔宝眼睛垂向地面,低声道:“姑父姑母,请你们二老原谅,叔宝不能舍弃同甘共苦的兄弟,而苟同朝廷。”罗成重见父母,情绪极是激荡,向罗夫人颤声道:“娘,成儿长大了,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评判是非的标准,成儿不想永远都在爹的影子下生活……”话未说完,罗艺已怒喝出声:“你说什么?在我的影子下?不学我,那你学谁?!”“爹!”罗成望向父亲,微微摇了摇头,眼里有晶然泪意,“成儿虽然身为小侯爷,但是,这不是成儿想要的生活!在瓦岗的这段时间里,是成儿最低落,也是最开心的日子。跟瓦岗兄弟相处当中,我没有感到孤独,我只有感到快乐的存在!”罗夫人又是心酸又是安慰,道:“成儿,你能快乐,为娘真的为你高兴,可是你也为娘想想,你爹和你,我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呀!”罗成看到母亲凄楚的神情,心里大痛,向罗夫人膝行了几步,悲声道:“娘,孩儿不孝,让你为难了。”说着以头碰地,向罗夫人深深拜了一拜。跪拜之后,罗成直起身子,双眼通红,又向罗艺道:“爹,请您原谅成儿,成儿……只能来生再报您的大恩大德了!”说罢紧紧咬牙,也向罗艺磕头跪拜。罗艺眉头紧蹙,饱经风霜的脸上此时更显苍凉,他深邃孤傲的双眸定定凝视罗成良久,终于沉声道:“好,成儿,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明日,我们战场上一决胜负吧!”罗成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他慢慢直起身子,脸颊上泪痕昭然,颤声道:“爹,明天,您老人家一定不要留情面啊。”罗艺长叹一声,再也不说一句话,拍马缓缓转身。罗成踉跄站起,满脸不舍,望着父亲的背影陡然大叫:“爹,您要保重身体啊!”罗艺身形一滞,身下的马停了脚步。叔宝眼见罗艺一家三口生生分别不说,还要沙场对立,心里又是歉疚又是沉痛,道:“姑父,姑母,多谢你们二老的提拔之恩,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还在军中服刑,可是义之所在,请恕叔宝不能报答你们二老的恩情了。”说罢也向罗艺夫妇深深磕头,俯身在地良久良久。罗艺的身影微微一顿,终于“驾——”的一声,和罗夫人驾马率领三骑奔入了夜色中。罗艺夫妇向营地行去,因心情沉重,一路上静默不语,只听得马蹄踏在地上的得得声。早已潜伏在路旁的魏文通和几个手下兵将见罗艺的马队走过,从草中探出头来,都是一脸的不能置信。“罗艺居然父子对决?”一个副将小声的嘀咕。“你相信吗?虎毒不食子啊!罗艺今天面临家变,他的心一定不会走远!”魏文通望着罗艺的背影,眼里射出凛冽的寒意。“将军,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反!”魏文通脸色凝重,狠狠吐出几字。“那现在该怎么办?”“需防人不仁,先下手为强!跟我来!”罗夫人沉默了半晌,一颗心牵挂两头,终究不忍,忍不住问道:“老爷,这一仗非打不可吗?”“嗯。”罗艺“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可是,成儿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啊。老爷,我求求你只当这事没发生过好不好?我现在什么都不管,我不管什么忠不忠、反不反的,我只要你和成儿都安然无事就好。”罗夫人良久没听见丈夫回答,转过头看丈夫脸色,见罗艺丝毫不为所动,冷淡坚毅的神情如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她还待再劝,路边长草中突然飞出一支暗箭,“嗖”的一声,正中罗艺胸口。罗艺闷哼一声,从马上一头栽倒,向路边滚去。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罗夫人大惊失色,凄厉大呼一声:“老爷——”急忙翻身下马,向罗艺奔去。不想在这短短一瞬间,草丛中又有乱箭飞出,罗艺肩头又中了一箭。接着草丛中跃出许多人来,举着兵刃大呼而上。“燕云三骑”见罗艺受伤,大声喊道:“救主公!”迅速围上,护在了罗艺身侧,与从草丛中涌出的不明士兵展开了搏斗。罗艺眼见敌众我寡,忍住身体剧痛,从怀中掏出了号角奋力吹响求救。厚重沉闷的号角之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不仅剩余的“燕云十五骑”听到,知道情况危急,向这边急赶而来,瓦岗寨中罗成听见,也是面色大变,二话不说,快马奔出。其余人等见罗成神色有异,急忙紧随其后。罗成在城门口勒住马,凝神分辨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叔宝尚不知出了何事,急问道:“表弟,你这要去哪啊?”“是爹的号角,爹受伏击了!我要去救爹!”罗成心急如焚,当先驾马,向号角声的方向冲了过去。叔宝心一沉,霍然回头道:“徐道长,伯当兄,这里就交给你们啦!”又转头对单雄信道:“我们先去,去帮表弟!”“好!”单雄信应了一声,和叔宝两人拍马而去。徐茂公何等聪明,已想明其中关节,向王伯当道:“趁魏文通大营空虚,我们趁虚而入!王丞相,你带领着史大奈、王猛,攻击他的大营,照原来的计划,以食诱降!命令士兵,马上出发!”“是!”王伯当得令,立即回寨领兵出发。直冲敌营,大举突袭,射杀副将,降服隋兵,手到擒来,一气呵成。罗夫人趁着三骑和突袭的众士兵相斗的当儿,跌跌撞撞地扶罗艺站起,欲觅路逃开,三骑紧随其后,直杀得众兵不得靠近半分。魏文通见三骑厉害,心里发毛,率领了更多的士兵从草中冲出,欲在援兵未赶到之前解决掉这群人。一时之间场面大乱,只见众兵的刀刃在月光下晃得人眼花缭乱,一层又一层的涌将上来。罗艺看到魏文通,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清明,眼前一花,身前已经多了一个白衣男子,正帮着三骑奋力挡开敌人的冲杀。远处黄影倏忽,一人手持双锏,一人紧握弯刀,正左右夹攻魏文通,打得他节节败退。罗艺看到儿子和侄儿围攻魏文通倒还不惊奇,可看到单雄信,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禁又痛又悔,只觉世事难料,天意弄人。自己一心想要效忠朝廷,却被朝廷的人疑心加害,相反,被自己抄斩全家、本应杀了自己替家人报仇的人却来拼力相救自己。罗夫人扶着罗艺处在重重包围圈中,看着单雄信施以援手,心里好生感激,问罗艺道:“那个拼死相救的将军是谁啊?”“唉……”罗艺长叹一声,“二贤庄的单雄信。”“单雄信?”罗夫人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没想到那人竟是以前七省绿林会的首领、全家被丈夫亲自捕获监斩了的单雄信!罗艺看到夫人脸上震惊愧疚的神色,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法?伤口一牵,登时疼的眉头都蹙了起来,看见远处罗成使着弯刀不顺手,忍痛在地上拾起自己的长枪,叫一声:“成儿!”罗成见父亲掷了长枪过来,早已弃了弯刀,一个纵身,将长枪接在手里。使惯的兵刃一到手,立即挥舞开来,随心所欲,大展神威。魏文通在兄弟两人围攻之下本已束手束脚,又担心瓦岗大军和“燕云十五骑”赶来,心中更是慌乱不已。再战得片刻,终于露出了破绽,被叔宝一锏击中脖颈,双目圆睁,倒地身亡。魏文通刚死,只听“驾、驾”的声音不绝于耳,却是十八骑其余的人马尽数赶来。隋军见主将身亡,敌方援军又到,惧意大增,战意全消,纷纷丢盔弃甲而逃。“爹!”“姑父!”罗成和叔宝双双抢上,一人一边扶住了罗艺。单雄信则持着槊守在一旁。罗艺见隋兵已撤,胸中强撑的一口气一散,一张脸登时惨白如纸,颤巍巍的伸出手将号角递给罗成,气若游丝道:“成儿,十八骑交给你啦,不要再杀戮啦。”气息不继,说罢便轻轻咳嗽了几声。罗成见父亲受伤太重,竟似临终遗言一般,不由泪水涌出、心中冰凉,面色沉痛地接过号角,屏息吹响,算是完成了这一交接仪式。苍凉深沉的呜呜声登时响彻夜空,如泣如诉,在这深夜中听来分外悲凉。罗艺嘱托完毕,心力一松,不胜疲倦,缓缓闭上了眼。叔宝见罗艺面无血色,端的是心惊肉跳,急道:“姑父,跟我们回瓦岗,我们给你疗伤!”罗艺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轻轻摇头:“不,我是大隋的靖边侯,绝不入……反贼之地……”说着气息牵动,又咳嗽了几声。罗成和叔宝心里哀痛,声音哽咽,都大声唤着罗艺。一旁的单雄信听闻此言,面色微怒,提了槊转身就走。罗艺气息微平,伸手去握叔宝的手,轻声叫道:“叔宝……”叔宝忙将罗艺的手紧握在手中,只觉入手冰凉,自己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罗艺却缓缓转头,望向罗成,低声道:“成儿,还有些事,要转告你……”叔宝见罗艺身受重伤,又不肯进瓦岗救治,生命垂危之际,定有许多话要对妻子和儿子说,当下强忍住心头悲痛,跪在地上向罗艺夫妇躬身道:“姑父、姑母,受叔宝一拜!”说罢拿起双锏,起身离开。罗夫人早已泪水涟涟,泣不成声。罗成见了父亲情状,又听到母亲的哭声,心寒更甚,惊悸无比,不敢相信父亲竟就要离自己而去,眉毛紧紧拧成了一团,颤声道:“爹,不要啊……爹!”慌忙将罗艺的身体轻轻放倒在地,好让他更舒服一些。只这么动得一动,罗艺便已喘息不止,面色更加苍白。罗成紧紧握着罗艺的手,只是一声声唤着爹。罗夫人低头垂泪。十八骑静默无声,在旁边跪成一排静静地望着罗艺。罗艺的眼神开始虚浮涣散,他望向儿子,声音轻的好似要飘散到空气中:“你和叔宝一样,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判断是非的标准,爹都明白……当今皇上失德……咳、咳……但身为朝廷重臣,最重要的……就是尽忠……皇上有何不对的,我们可以上书……咳咳咳……为什么一定要抛头颅……洒热血……大动干戈,生灵涂炭……难道这些……就是你们年轻人的理想吗?”罗成双眼红肿,一想到对父亲讲过的那些话,又是后悔又是心痛,手中握得更紧,轻轻摇头:“爹,成儿没你说的那种伟大理想,我不过……来这里是……”罗夫人见罗成停住了不说,又见他神情痛楚,以为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轻声问道:“什么?”“只是为了个‘情’字……我不辞辛苦,背井离乡,只是想和冰冰在一起,因为跟她在一起我很开心。我知道,我这么做,太自私……”罗成眼神酸楚迷离,呆呆地望着虚空,越说越是痛心,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至不闻。罗艺眼中突然多了一抹柔色,向罗成道:“成儿,你爹我虽然愚忠,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侠义心肠……拿出来……”说着眼睛望向了罗夫人。罗夫人轻声道:“我知道。”从身旁包袱里又拿出了一个小包裹,递向罗成。罗成接过正要打开来,罗艺突然激烈地大咳几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罗成忙停了手里的动作,扶起罗艺,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罗艺的眼皮渐渐沉重,强撑着一口气道:“成儿,里面装的,就是单雄信家人的骨灰……我将其家人的尸体火化了,你交给他们……还有,我自小长于大漠,我死后,你将我葬于大漠……”罗艺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干涸嘶哑,听来令人心惊。罗成大声痛哭,一面伸手抚着罗艺的胸口一面道:“爹,爹……你不会有事的!”罗艺喘息几声,续道:“成儿,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做有辱家门的事……要造反,都要造的有声有色……”一行泪水在罗成脸颊缓缓流下,罗成胸闷气堵,极力忍住,点头道:“我知道了。”“忠义两难全……忠义……两难……”罗艺喃喃叹着,还未说完,双眼阖上,头一偏,已然气绝。“爹——”“老爷——”罗夫人和罗成同时悲声大叫,紧紧搂住了罗艺的身子,罗成痛哭道:“爹,成儿不孝,成儿不孝啊——”十八骑默默地站起,向罗艺跪拜敬礼,即使心头哀痛,可此时此刻也是井然有序,丝毫没乱了分寸。夜色如此浓重,两人凄绝悲惨的哭声回荡在上空,久久不散……次日凌晨,罗成才红着双眼将罗艺的尸身带回了瓦岗,因罗艺宁愿死也不进瓦岗城,担架就只停在了城门口。而罗夫人悲痛之下昏倒,被送入了瓦岗城内救治。瓦岗众将早已得到消息,在城门前一字排开,均是沉默不语。罗成抱着骨灰盒走到单雄信兄妹身前,沉声道:“单将军,这是你家人的骨灰。”单雄信和妹妹对望一眼,缓缓接过,心神激荡之下眼圈微红,一言不发,带着单冰冰从罗成身边走过,在罗艺尸体前跪了下来。罗成看着两人,心里又是一阵抽痛,正呆立不语,徐茂公捧着一面旗帜走过来道:“罗将军,这是我们瓦岗对老侯爷的一番心意。”罗成沉默着接过,将大旗迎风展开,旗上鲜红的“隋”字随着大旗烈烈鼓舞,随风起伏。罗成忍痛肃容,将大旗盖在了罗艺的尸身上。十八骑一直笔直地挺立在罗艺的尸身旁,前后守护,一动不动。罗成想起罗艺的遗言,低声道:“燕云十八骑听令,将侯爷的尸首送往大漠安葬,立墓——大隋靖边侯罗公艺之名讳,以慰他老人家忠贞之愿。立墓以后,你们就地解散,回家吧!”“遵命,主公!”十八骑齐声应道,抬着担架转身,缓缓离去。罗成望着十八骑的身影越走越远,双腿一弯,直直跪了下来。心中蓦然大恸,身子猛烈地颤抖,低低地呜咽起来。紧咬银牙,牙根生痛也浑然不觉,极力忍住眼泪,身子渐渐弯下,伏倒在地……魏文通战死,隋军大败,剩余隋兵尽降瓦岗的消息传入长安,朝野震惊。杨广大怒,在朝堂上大骂已经死去的魏文通:“废物!白白损失了几十万的精兵!就算他不战死瓦岗寨,我一样会将他凌迟处死!”杨广眉间积着一层厚厚的阴云,沉着脸道:“传令下去,将魏文通一家卖身为奴……等等!年轻女子传召入宫!”瓦岗虽没被剿灭,但宇文化及听到杨林的四太保折损、全家获罪,心里却甚是高兴。杨广又喃喃骂道:“这个罗艺!忘恩负义!朕刚刚恢复他的兵权,他就将一十八骑的精兵全部投靠瓦岗寨!”他越想越怒,只觉瓦岗不除,难以消解心头之恨,冷声命令道:“传旨!召令靠山王,率领所有杨家太保;宇文化及,率领所有大内骁骑精兵,全国的精英,铲平瓦岗寨!!!”堂上众臣都是一惊,杨广此番恨瓦岗恨到了家,这样一来大隋兵力几乎是倾巢而出!宇文化及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上前一步淡淡劝道:“皇上息怒,臣以为命靠山王前去征剿瓦岗,必然是徒劳无益,成都又走不开要保护京城……”杨广闻言恨恨地一拍大腿,不耐烦问道:“还有什么人选啊?”宇文化及道:“裴世基有个儿子叫裴元庆,尚未封官,皇上可命他为先锋,让裴世基带子出征,定能剿平瓦岗!”“裴元庆?”杨广疑惑地嘀咕一声,“朕怎么没有听说过?”“裴元庆年岁不大,可是力大无穷、武功盖世,有万夫莫挡之勇,在我大隋朝中,除了犬子宇文成都之外,他可为天下第二大勇士啊!”宇文化及很少这样极力夸赞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杨广稍稍有了一丝兴味,道:“朕居然不知道大隋有着这样的人才!好,宣旨,任裴元庆为神勇大将军暨大隋第二勇士,命裴世基为统帅,裴元庆为先锋,克日攻占瓦岗寨!”正在此时,堂下却突然闪出一人道:“臣宇文成龙有事要奏!”却是宇文化及的长子宇文成龙。杨广和宇文化及都微感吃惊,杨广道:“讲!”宇文成龙拱手道:“臣自就位以来尚未为皇上立功,今愿挂帅征讨瓦岗寨,请皇上恩准!”宇文化及一听,眉毛倏地皱了起来,眼睛扫向宇文成龙,隐含怒意。杨广却哈哈大笑道:“好!丞相一家人果然对朕忠心耿耿!难得你主动请缨,朕就改封你做元帅,统领裴世基父子,铲平瓦岗寨!”宇文成龙大喜,忙低头谢恩。他沾沾自喜,本以为这番定能得到父亲的赞许,没想到下朝刚一回家就遭到了宇文化及的一顿斥骂。宇文化及拍案大骂:“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如此贪功,你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你?!”宇文成龙心中甚是不忿,委屈道:“爹!我和成都都是武将,成都立了那么多的战功,而我连仗都没打过,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宇文化及伤神地叹了口气,道:“你只不过凭着我的势力,在朝中混了个一官半职,就凭你出去立功,你这不是白白送死是什么呀你?!”宇文成龙胸口大力起伏,极是不服,大声道:“爹,哼,您不要瞧不起我,我武功虽然不好,可裴元庆的武功不在成都之下,此次有他跟我出征,胜利十拿九稳,我也能立些战功,替爹爹增光啊!”“你懂什么啊?”宇文化及没好气道,“瓦岗这帮反贼极难对付!就是魏文通或是老杨林,跟他们打,也捞不到什么便宜啊!”宇文成龙顿时又是气愤又是不解:“那你为什么推荐裴元庆?”“我推荐裴元庆是为了坐山观虎斗,如果他立了功,就会加官进爵,就会感谢我,就会为我所用,可你这么一闹,把我的计划全打乱啦!”宇文化及越说越气,抖手跺脚,不住叹息。宇文成龙一怔,随即大喇喇道:“爹,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您的!”“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宇文化及怒喝一声,“你死了不要紧,你可别毁了我宇文家的名声!”“我……”宇文成龙见父亲说来说去就是不信任自己,加上平日被宇文成都的名头压制得久了,心里烦闷欲破,大袖一摆,气呼呼地坐在椅上,再也不发一言。宇文化及见宇文成龙不说话了,也不再责骂他,背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神情肃穆,像是在想些什么。过得片刻,一个军士进来报道:“启禀相爷,您要准备的锦缎五十匹,黄金三千两,西凉大马十匹现已准备妥当,现在放在外面。”“好。”宇文化及微微点一点头,“马上备轿,我亲自托赵大人给送过去。”宇文成龙一时没听清楚,大为不解,等那军士走后问道:“爹,赵亮只不过是传旨钦差,你干吗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他呢?”“唉——不是送给赵大人的,是通过赵大人送给裴世基裴大人的!我要他好好照顾你!”“哦——”宇文成龙意味深长地拖了一声,满腹疑惑顿时化为无名怒火,堂堂一个元帅竟然要手下将领来照顾,这成何道理?点头道:“好啊好啊,您不用瞧不起我的,我一定会证明不必成都差的!哼!”说罢拂袖就走。宇文化及看着宇文成龙离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山海关总元帅裴世基是一个世故精明的人,收到宇文化及的贵重礼物及亲笔信,当即知晓是什么意思,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的儿子裴元庆却是个直性子,年少气盛,好武争强,因着武功高强难逢对手,又有些恃强而骄。裴世基还有一女,唤作翠云,听说父亲和弟弟又要出征打仗,不知去往何方险地,心里担忧,便到偏厅里看望父子两人,问道:“爹,我听说您跟弟弟又要打仗啦?”裴元庆一脸骄傲,道:“是啊,姐,皇上还封我为神勇将军,大隋第二勇士,这回我的武功有用武之地啦!”他突然眉头一皱,问裴世基道:“哎,可是爹,我不明白,你打了那么多仗,立了那么多功,皇上为什么不封你为元帅,却找一个武功又不好,又不会打仗的宇文成龙来做元帅呢?”裴世基无奈道:“谁叫他爹是当朝丞相,又是皇上脚下的大红人呢?”裴元庆一想,稍稍明白了些,道:“是啊!哎,爹,宇文化及为什么要送礼物给你,他信里都说些什么?”“还不是要求我保护他儿子,尽量不让他上阵交锋。”裴元庆一听甚是恼怒,道:“那还得了?我们保护他这个元帅,倒不如你做元帅!哼,跟这种脓包打仗,我不干了!”说着一挥披风,站起身来背转了身子。裴翠云看看弟弟,又看看父亲,几番张口,却不知如何劝慰。裴世基喝道:“你就是这个脾气!怪不得老跟上头翻脸呢!算了吧,皇上已经封了你的官,你就忍一下吧!”裴元庆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才是大隋第二勇士,我才不稀罕呢!我倒要跟宇文成都比一比,看谁比谁强!”裴世基霍然站起:“武功谁强我不清楚,反正他爹比你老爸强!”“哼!又是裙带关系!”裴元庆斜眼往后一扫,心里大是反感。“你……”裴世基无言以对,他知这个儿子性格强、脾气冲,不喜这些官场作风,偏偏还伶牙俐齿,每每争吵到最后,都会弄得僵住。裴翠云见状,忙站起身劝道:“哎呀,爹,你们就别吵啦!你们争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出征去哪里,是高丽啊还是百越啊?”裴元庆转身道:“都不是,是瓦岗!”这时,他的面色才微微缓和了些,隐隐带了一丝兴奋。“瓦岗?”裴翠云一听,大是心仪,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一帮为民请命,圈地为王,和朝廷作对的那班人对吧?”“是啊!”“哦——”裴翠云突然道,“那岂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裴元庆一愣,大是不解,“哎,怎么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呢?我们是兵,他是贼!”裴翠云甚感不忍,道:“我们都是炎黄子孙,何必大动干戈呢?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谈吗?”裴元庆哑然失笑,“姐,你不要老这么天真好不好?如果天下的事情都能用谈话来解决的话,那我练武干什么?依我看,拳头就是道理,谈不过就打!”说着拳头一举,眼锋向拳头扫去。裴翠云耐心说道:“弟弟,你不觉得,打仗是件很残忍的事吗?你们带兵打仗可以封官进爵,可是,受苦的却是老百姓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想法,反而被害死了!”裴元庆说不过她,眼里突然带了一丝狡狯的光芒,“姐,你老是这么悲天悯人,什么都可怜一番。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万一你再嫁不出去,下半辈子还要让我来养你啊?”“哎……”裴翠云话被堵在口里,嘴巴委屈地一撅。原来裴翠云身材甚是肥胖,裴元庆私下里经常以此取笑姐姐,此时看到她神情几番变化,正待笑出声,却被裴世基一声喝道:“元庆,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姐呢?”裴翠云得到父亲支援,登时冲裴元庆得意地一扬头。裴世基走到女儿身边安慰道:“翠云啊,你不要怪他,他不养,爹养,啊?”裴翠云向来疼爱这个弟弟,对于他的玩笑话自然不放在心上,笑道:“爹,他老是这样说我,我都习惯了。”一家正说笑间,一家仆突然进来禀道:“老爷,征讨大元帅派人传令,命你和二公子马上到城外大营相见。”裴世基一挥手:“好,知道了!告诉传令的人,我们马上就到!”当即吩咐裴元庆收拾行装,半个时辰之后出发。裴氏父子到得营外求见时,宇文成龙正在营内和主簿下棋,听到通报头也不抬道:“我一个时辰前派人叫他,怎么现在才到?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本帅现在有军机要事商讨,让他们二人在营外跪候,直到本帅传召为止!”那通传士兵正待出去传令,主簿却道:“慢!”向宇文成龙道:“元帅,裴氏父子怎么说也是有身份之人,让他们跪在外面不太好吧!”宇文成龙喝道:“你懂什么?这叫治军之道!这裴世基是沙场老将,必定会倚老卖老,今日初见,如不对他施个下马威,让他折服,日后又怎么会服我这个元帅呢?”那主簿不敢再说,但眉头微皱,心里还是甚感不妥。宇文成龙见主簿不说话了,还道自己的方法颇有功效,向通传士兵喝道:“还不出去!让他们跪下!”“是!”那士兵应了一声,出营向裴世基父子道:“元帅有令,命你父子二人在帐外跪候,没有命令不准起来!”“什么?跪候?!”裴元庆一听大怒,“他算什么东西啊?!”裴世基眉心紧蹙,突然喝道:“算啦,跪就跪吧!”说着左膝一弯,已然跪下。裴元庆见父亲下跪,也不好再说什么,强压怒气,单腿跪了下来。这一下跪,周围士兵登时议论纷纷,都不知为何竟然让总兵下跪。这些言语传到裴氏父子耳中,自然是极损面子的事,裴世基心志坚韧,不发一言,裴元庆虽满腹怒火没处发,却好歹还是忍住了。那通传士兵听到众兵议论,当即让他们闭嘴散开,四周虽安静了下来,但那一双双的眼睛盯在身上,比这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更是难受。天气本就炎热,裴氏父子身穿盔甲跪在外面,很快就汗流浃背,浸sh内衫。更没想到的是,这一跪竟然从大白天跪到了晚上,宇文成龙躲在营里,不知在干些什么,竟久久没有下令让两人起来。裴元庆只觉得膝盖又酸又麻,从左腿换到右腿,又从右腿换到左腿,不禁抱怨道:“爹,我们还要在这跪多久啊?宇文成龙在里面干什么啊,从午后跪倒现在,我们还要跪多长时间啊?”裴世基轻叹一声:“先别管,跪一会儿再说吧!”一个士兵端了酒菜从两人身旁经过,送入了营里。裴氏父子从午后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早已饿了,闻到酒菜香气,肚子登时咕咕叫起来。裴元庆看着那士兵走过,低声问道:“爹,你饿不饿?”裴世基道:“宇文成龙他们可能要吃完饭再跟我们见面,候着吧!”裴元庆大怒道:“哼!我们跪了一天,一口水都没喝过,他们却在里面大吃大喝的!”气冲脑门,性子发作,突然大喝一声道:“我不跪了!”站起身就向营帐冲去。“元庆,元庆……”裴世基大惊之下,也不顾什么军令了,爬起来就紧跟在裴元庆身后追去。裴元庆身形如火似电,奔进营中眼光一扫,凛然大怒,冲到案前揪起主簿的衣领一扯一推,接着一把掀翻了桌上棋盘。营内众人只见身影一闪,一个英挺少年已经逼到了跟前,不由惊得呆了。宇文成龙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道:“你……你什么人?”裴元庆随手从旁边筒中抽出一根令箭指向宇文成龙胸口,一脚往桌上砰的一踏,双眉倒竖,身子前倾逼向宇文成龙喝道:“你就是宇文成龙?!我告诉你,我就是霹雳火裴元庆!原来你是在这下棋啊——爹,他让咱们跪了一天——我看你是欠揍!”宇文成龙只感到裴元庆身上一股灼热气息迎面扑来,吓得一动不敢动,只张开嘴巴大叫道:“来人,来人,来人啊!”已经跟进营来的裴世基赶忙喝道:“元庆,滚下去!”拉住裴元庆手臂将他拖下桌来,急忙向宇文成龙抱拳道:“山海关总兵裴世基拜见元帅!还请元帅多多包涵!”裴元庆自被裴世基拉下来后一直背对着宇文成龙,咬牙切齿,极是不服。裴世基用胳膊肘撞撞裴元庆肩膀道:“元庆,还不快赔罪!”裴元庆怒火未消,霍然转身怒目相向:“赔罪?我赔什么罪啊?!”宇文成龙初时的惊慌已慢慢减淡下来,又见裴元庆有裴世基管着,稍稍放心,但还是畏惧裴元庆神勇,手一挥道:“算啦,大人不计小人过,但如果再犯,军法处置!”裴元庆瞪着双眼不答话,裴世基忙道:“谢元帅开恩!”宇文成龙道:“好啦,既然你们已经来啦,我们的人就齐了,那我们明天五更出发吧!”“遵命!末将先行告辞!”裴世基一抱拳,正欲带着裴元庆离开,裴元庆却猛然回头,满脸怒气,向宇文成龙指道:“宇文成龙,我告诉你!今天,算你走运!”裴世基伸手重重打在裴元庆臂膀上,握了他手向外拖道:“元庆,快走!走!”临到门前,裴元庆又回头狠狠瞪了宇文成龙一眼,这才随父亲走出门去。